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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離別意/李 夢

時間:2016-08-18 03:15:55來源:大公網

  圖:顧愷之《洛神賦圖》中的送別場景/作者供圖

  送好友遠行去美國求學,回程路上忽然覺得失落。住處不過數條街之隔、周末時常相聚的兩人,轉眼天各一方,要靠着電郵或電話維繫感情,想來也是惹人傷感的事情。

  今人之遠遊,較之古人,實在便利快捷得多。打點行裝,乘飛機,至多不過一、兩日,便能跨過幾重山海,由地球此端到彼端。古代呢,路長且阻,通訊不便,離鄉遠遊,三、五個月不聞音信是常有的事,十年八載不歸的也並不少見,不然怎會有詩家自稱「少小離家老大回」呢?

  談及畫家以送別場景入題,我們能在中國畫裏找到不少例子。中國古代有「書畫同源」的講法,而詩文與繪畫之間,同樣不乏關聯。早在《詩經》中,我們已讀到「之子于歸,遠送於野」和「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之類的詞句,而在東晉顧愷之的《洛神賦圖》中,畫家以圖卷的方式講述洛神與曹植之間的愛情故事,從初遇,到相戀,再到被迫離別。畫卷末段,洛神駕雲車離開,獨留曹植一人在樹下,感慨悵然。

  顧愷之筆下洛神翩飛的衣袂以及回望愛人時戀戀不捨的神情,為這一樁人神之間的奇妙愛戀,增添了情深而傷感的滋味。顧愷之描繪人物面部表情及衣飾的筆法,雖說在今天看來有些生澀,不夠真實傳神,但在當時的畫作中,人物通常顯得扁平、少變化甚至僵硬,顧愷之能有此嘗試,已屬不易。而畫家對於畫中情意的呈現,時而可以彌補技法的固限,令到整幅畫作在表意及抒情上均顯得飽滿生動。由此可見,送別畫若要畫得傳神,重在一個「情」字。

  不論《洛神賦圖》中的戀人離別抑或《韓熙載夜宴圖》主人送客的場景,大多以人為主,人物身處空間及場景的特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來到兩宋時期及之後的元明清三代,送別圖中「景」的部分愈發凸顯出來,人在景中,在樹下,或河邊,遠遠地立着,臉上表情及衣飾細節則幾乎分辨不清。想來畫家創作此類送別圖,不在寫人,而在寫景,並試圖在描摹送別場景的時候,糅入不捨與思戀等等心緒。

  如今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的《京江送別圖》,是明代畫家沈周的晚年作品。事緣沈周與眾友人在江蘇京江送敘州太守吳愈赴任,回程後有感而發,作此圖卷。吳愈是沈周的舊友,是文徵明的岳丈,他將要去的敘州在雲南境內,當時仍屬閉塞之地。   送行人與遠行人不會不知此去路途久長,不知何時得返,故離別時的傷感與難捨遠非一般郊遊或趕考可比,不然畫中岸上四人不會在船幾乎行至河中心時,仍低首作揖,不願離去。

  畫長逾一米半,自右至左分為三段,右段是四位送別人及岸上風景,中段是一條河,河中央的小舟上有遠行人與兩名舟子,左側是山,意指旅人即將抵達的彼岸。作品的構圖精妙:俯視構圖,遠行人位於畫布的黃金分割處,畫中主要人物及意象均散列在畫幅左上角至右下角的一條對角線左右,如是一來,江中及岸上的場景盡收眼中,以至於畫面看起來疏落有致,不至於顯得過分擁擠。

  如果不看沈周題款,我們也能大概猜到此畫的意味,因為畫家在畫中埋下不少惹人回味的細節。送行人身後有數棵垂柳,這是送別圖中常見意象,因中國古人有折柳送別的習俗。   左側山勢險要,以披麻皴法畫出,看上去頗有奇秀之感,或也象徵吳愈此行山路重重,充滿無法預知的景狀。最引起我興趣的,要屬送行人身後柳樹下的荷鋤者。人在行走中,像是剛從田間收工,偶爾路經這多少有些煽情的送別場景中。

  荷鋤者的「誤入」,給畫作帶來一重額外的張力。觀者原本隨着送行者的情緒,沉浸在不捨與惜別中,偶然見到從他處「闖」入一位陌生人,且這人無意充當圍觀者,正低頭趕路,分明是一位置身事外的姿態。這短暫的「抽離」,既為看畫人提供了一個不期而遇的小樂趣,也像是在提醒你我:與自己切身相關的失落情緒也好,不捨與依戀也罷,他人或許無法感同身受,甚至根本無暇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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