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是魯迅的原配夫人,更是魯迅的母親魯瑞送給他的「一件禮物」,他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形同虛設。
朱安是魯迅一位叔祖母的親戚,比魯迅大三歲,身材瘦小,相貌普通。但她性格安穩、溫順,恪守舊時禮數,讓性格頗開朗的魯瑞很有好感,以至自作主張地為魯迅定了這門親事。魯迅知道之後,一再表示拒絕,多次提出退婚要求,這讓魯瑞很尷尬很為難。依當時紹興的習俗,退婚對女方是很大的侮辱,甚至會讓女方的家庭都蒙受羞辱。為此,魯瑞只好請一位與魯迅關係頗密切的族叔給正留學日本的兒子去信規勸。魯迅的回信說:「要娶朱安姑娘也行,有兩個條件:『一要放足,二要進學堂。』」朱安的答覆則是:「腳已放不大了,婦女讀書不好,進學堂更不願意。」魯迅的開放與朱安的守舊,加之二人性格的固執,注定了他們日後的不幸。
一九○六年,二十八歲的朱安已超過當地「養女不過二十六」習俗的極限。此時,又有傳言,說魯迅已在日本與一個當地女子結婚,並有了孩子。朱家不停的逼婚,魯瑞只好請人連續打電報、寫信,說母親重病,催促魯迅盡快回國。魯迅趕回家後發現母親並未生病,家裏卻張燈結綵,讓他很錯愕。魯迅的三弟周建人回憶:只見母親與他單獨談了很久。在長輩們的「勸說」下,魯迅屈從了。洞房之夜,魯迅是如何度過的不得而知。但據他家的一位傭工回憶:第二天早晨,見魯迅神情黯然,臉上還有幾塊靛青色,猜測是淚水打濕土布被子染到臉上的。第二天夜,魯迅住到了樓下自己的書房;第四天便返回了日本。
以後,魯迅不論是回浙江任教,還是全家搬往北京,與朱安都是分室而居。兩個思想、性格、志趣截然不同的人,被命運綁在一起,又處於一個被禮教束縛的時代,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
朱安一直在努力,希望得到魯迅的認可。日常事宜皆聽魯迅安排,魯迅生病時她會悉心照顧,對婆婆的照顧更無可挑剔。魯迅也曾嘗試過改善二人的關係,朱安的言行卻讓魯迅難以接受,許多生活的細節更讓他尷尬又無奈。一個盛夏,一名學生登門拜訪。天氣酷熱,朱安卻先給魯迅和客人敬上兩杯熱茶,之後又送上兩碗熱騰騰的藕粉當點心。對她的好意,魯迅只好對學生苦笑道:「既然拿來了,就吃吧,無非是再出一身汗。」這件事讓這位學生到晚年時還記憶深刻。又一次,魯迅跟朱安說日本有一種食品很好吃,朱安立刻附和說,是的,是的,她也吃過。其實這種食品,不但紹興沒有,中國都沒有。之後,魯迅越來越不願與她交流。
他們的交流越來越少,為了少說話,漸漸還培養出許多默契。住北京西三條二十一號時,魯迅房裏的床下放着一個柳條箱,裏面放着魯迅換下來的髒衣服;朱安的房門口則放了柳條箱的蓋,放着朱安洗乾淨的衣服,蓋上罩了一張白布單,使初次來訪的客人不明就裏。朱安有意無意地用婚姻將自己與魯迅綁在一起,她以為只要自己全心全意地「服侍」好魯迅,總能得到所願的回報。豈不知,從她拒絕放足識字,她之所願已毫無希望。而她「服侍」得再好,只能讓魯迅感到無奈、不安,甚至厭煩。魯迅能給她的除了物質上的「供養」,剩下的只有同情,甚至憐憫了。而這種捆綁則成了魯迅和許廣平的愛情無法越過的障礙。在魯迅和許廣平的愛情中,起初,魯迅一直處於被動,很重要的原因應該是顧忌到朱安。魯迅最反對的是男人娶妾,他以「叫出沒有愛的悲哀,叫出無所可愛的悲哀」來控訴封建禮教,以「要叫到舊帳勾銷的時候」表示鬥爭的決心。但面對現實,他卻要與那些難以掙脫桎梏的婦女「陪着一世的犧牲者」。如此自然無法給所愛之人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因此,魯迅覺得自己不配也不敢去接受愛情。好在許廣平無所顧忌地衝破一切禁錮,給魯迅的生活帶來了溫暖的陽光。魯迅的年輕朋友川島回憶一九二八年在上海見到魯迅的情景時說:「我對他有一種新鮮的感覺;臉上氣色很好,不像以前那麼沉鬱而帶着蒼白了;人也似乎胖了一些;身上的衣着也比以前整潔得多。」但朱安的存在讓魯迅不管走到哪,內心也無法真正完全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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