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心中天網島》講述殉情故事

　　亞洲電影有一個有趣的傳統，就是其古裝電影往往用一套自成一格的語言和表演程式，來呈現一種想像中的古代世界。這種語言和表演程式，來自當地的傳統戲劇。不論是中國還是日本，都有着不同於西方自然主義的舞台傳統，中國戲曲、日本歌舞伎等傳統演出，由劇本到表演模式大量進駐銀幕後，形成了百年來古裝電影的傳統。\行光

　　相比起來，日本電影受傳統表演藝術的影響可能更大，歌舞伎的傳統劇目《忠臣藏》、《四谷怪談》等大受歡迎，反覆不斷被搬上銀幕。更有趣的是，就算是木偶劇這類沒有真人演出的劇目，日本電影人依然會改編其劇本演出。傳統木偶劇有這種地位，應該要歸功於江戶時代早期的劇作家近松門左衛門。

　　改編木偶劇劇本

　　近松門左衛門生活、創作的年代為十七、十八世紀之交，他本名杉森信盛，出身於武士家庭。在他的少年時代，其父親放棄了官職成為浪人，移居大阪。失去了仕途晉升機會的近松門左衛門，選擇了投身演藝行業。

　　他一生中，為木偶戲《人形淨琉璃》寫了超過一百一十部劇本，另外還有二十八部歌舞伎劇本。他的劇本以所謂的「時代物」為主題，即是那些描寫公侯將相活動的歷史故事，其所依據的歷史故事，由日本的古代歷史到距離當時不足百年的鄭成功事跡都有（鄭成功是中日混血，出身於長崎平戶，有弟弟一生留在日本，為當地的藩臣）。但真正創造了時代，把《淨琉璃》提升為一種感動人心的藝術，還要數他的「世話物」。那些當時的社會新聞，發生在大阪、京都等商業社區的各種罪案、男女通姦、殉情自殺諸如此類的事件，被改編成戲劇搬上舞台，大受歡迎，也讓木偶劇承載了複雜的感情世界和戲劇衝突。這些「世話物」更是超越時代，這點，可從近松門左衛門三十多部「世話物」中有十部作品被搬上銀幕，其餘八十多部「時代物」卻沒有電影人垂青，可見一斑。

　　在這十部作品近二十次的改編之中，被拍成電影最多是《女殺油地獄》，這個謀財害命的故事，近百年來六次被搬上銀幕。另一個受歡迎的主題則是「通姦」類，由溝口健二的《近松物語》（1954）、今井正的《夜鼓》（1958）以及多次被改編的《長槍權三》，都是這一類，故事的模式是男、女主角陰差陽錯下發生關係，被迫私奔，最後被官差拘捕處死……當年日本的封建社會，自然容不下這樣違反社會規條的個體，而在今人看來，這些故事則是人們追求戀愛自由的悲劇。

　　江戶時代的桎梏

　　 在所有改編成電影的近松門左衛門的作品之中，1969年的《心中天網島》可能是評價最高的一部。這部被《電影旬報》選為年度十大日本電影第一位的作品，講大阪的紙商治兵衛戀上花街神女小春，冷落家中妻兒。他許諾為小春贖身，但三年過去，治兵衛依然無法湊齊贖身錢，反被小春討厭的客人捷足先登出錢買她。而家中的妻子又在外家逼迫下，和他離婚。治兵衛走投無路，加上小春無法再忍受迎送生涯，極度痛苦的兩人決定私奔殉情……在故事所參照的真實事件中，兩人自殺的地方叫「網島」，戲名「天網島」則是取其天網恢恢之意。至於日文漢字「心中」，則是男女殉情自殺的意思。

　　江戶時代的日本，社會各階層壁壘分明，所謂「人情義理」還有金錢關係，把所有人鎖得死死，所謂的自由戀愛，其實是要和整個社會對抗，跳出整個人際網絡，但這樣往往就意味着死路一條，就算是和沒有家庭的妓女談戀愛，也是一樣。中國戲曲故事中，主角和妓女發生感情，往往有大團圓結局，但類似的情況在日本的戲曲之中，則是「心中」收場。不論是由篠田正浩執導的《心中天網島》，還是幾年後增村保造的《曾根崎心中》（1978），都是描述這種小人物和妓女之間的愛情故事。

　　《心中天網島》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地方，就在於把古典劇場元素引入，同時加以前衛的處理—無時無刻出現的「黑子」（在日本劇場中操縱木偶、安排道具的人員），讓觀眾抽離常見的古裝電影世界，另外，對於男、女主角的關係也沒有加入「現代」的解釋，則是靠近古典戲曲的世界。女主角岩下志麻一人分演兩角，既是神女也是妻子，為這對導演／女主角夫妻檔的獨立製作，打響了頭炮。

　　編者按：康樂及文化事務署主辦的「影評人之選2016—六個尋找劇作家的導演」，八月選映《心中天網島》，將於十四及二十日下午二時半分別於香港科學館演講廳及香港電影資料館電影院放映兩場，查詢詳情可致電：二七三四二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