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晚，颱風襲港。趁着風未到，下班迎着零星雨點趕回家，路上特別安靜。快到家門時，雨已經大起來。耳機裏的音樂跳到了鄧麗君一首日文老歌《別離的預感》，畫面立刻跳到了前幾天去看的電影《比海還深》，片名就出自這首歌歌詞「那是比海還深，比天空還藍，超出以上地愛着你」。電影裏的奶奶在颱風夜，捧着收音機，聽的也是這首歌。是枝裕和每年都會有一部關於家庭的電影，去年的《海街女孩日記》，今年的《比海還深》，我看來感覺像是「家」的春天和秋天。

　　《海街女孩日記》裏的家是四個女孩。爸爸出軌離家，媽媽也扔下他們，大姐一手帶大兩個妹妹。父親再婚之後去世，葬禮上遇到了同父異母的妹妹。姐姐決定讓這個小妹來跟他們一起生活，故事就是她們一起生活。這生活感覺就像是理想國，用寬容與諒解代替了衝突，這真是很美好的做法。雖經歷過很多，家人甚少有恨意。大姐跟小妹一起做晚飯，小妹為自己的媽媽向大姐道歉，大姐說這跟你沒有關係。三個姐姐的媽媽遇到小妹，沒有冷言冷語，而是問候在這裏過得好嗎？大姐的脾氣不好，因為她把我的責任也承擔了。妹妹們對爸媽印象模糊，只有大姐記得過去的事兒，她有怨恨，但沒有傳播恨意給妹妹。故事雖然經歷了四季，故事總是給人春風感覺，家在成長。電影的一些細節看起來很碎，但卻一點多餘都沒有。瑣碎但溫暖，這就是家的感覺。大姐很自然的說吃飯腿要收起來，不要加那麼多醬油，更像是媽媽。三個妹妹在大姐有更好未來的時候選擇鼓勵她離開家，大姐一直以守護家為己任，選擇放棄自己的感情留下。在這個經歷滄桑的家裏一切都顯得很美好，導演可能覺得家的本質在家人，在於責任。電影有很多看似不經意支線，其實沒一個是多餘，互相映襯，點到即止，就跟我們的家一樣，每天都是瑣事，卻是不可缺少。電影始終在給觀眾希望，給一個感情皈依點。有個情節讓我頗為感動，電影裏唯一激烈的爭吵是拋棄他們的媽媽回來說要賣掉祖屋，大姐跟她爭執。第二天，媽媽要離開，到家裏來留下給姐妹帶的禮物，特地給沒有血緣的小妹準備了雙份。大姐跟媽媽去給外婆掃墓後，飛奔回家取來外婆生前釀的梅子酒，車站之前，母女相對，大姐邀請媽媽經常回來，跟妹妹們喝咖啡。簡單平實對話，眼神交錯，看不到怨恨，打不斷，這就是家人。

　　各人走上不同的路

　　《比海還深》的故事發生在夏天，但感覺確實深秋的蕭索，也是支離破碎的一家人。爸爸曾經是天才少年小說家，可惜好賭，淪落為靠詐騙賺錢的私人偵探。媽媽被迫跟他離婚，還是驕傲於他的文學才華。奶奶晚年住在公屋，期待兒子兒媳復婚。兒子沉默寡言，希望一家人重聚。颱風夜把他們又像一家人一樣困在了一起。家人之間的感覺被導演描述得特別到位，是枝裕和高水準就體現在看似一堆東西堆在一起，但他們之間的聯繫非常動人。爸爸沒錢，想給兒子買一雙名牌跑鞋，兒子體諒父親選擇便宜貨。爸爸教兒子買彩票，他不認為這是賭博，這是買一個希望。兒子跟奶奶說中了大獎要買一個大房子，把奶奶也接過來。可惜一場颱風並不能解決問題，風雨之後，一家人還是要走上自己不同的路，但離開的時候心裏都帶着希望，希望冬天快點來，因為冬天過後，春天就到了。結尾奶奶送行，站在樓道裏看他們走遠，跟媽媽送我們出門感覺一樣，眼神不肯離去，面帶笑容，揮手。家在這裏，不管經歷了什麼，都希望你們再回來。

　　颱風夜裏，我把《海街女孩日記》的原聲音樂放來聽，旋律簡單溫暖。這種時候，最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