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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狂熱之旅

時間:2016-07-18 03:15:37來源:大公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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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維多利亞.芬利(Victoria Finlay)/網絡圖片

 

  由維多利亞.芬利(Victoria Finlay)著、姚芸竹譯《顏色的故事:調色板的自然史》,中譯本自二○○八年九月在北京首次出版,到二○一五年三月前後,七年間合共印刷了七次,即平均每年加印一次,第七次印了三萬多冊,其受歡迎程度,可謂不言而喻!這本書究竟有什麼吸引力?絕不只是細談那些瞬間俘虜我們眼球的色彩,而是那背後鮮為人知,甚至敬而遠之的事實。維多利亞.芬利毫不諱言「……這是一本充滿故事、逸聞、歷史和冒險的書……」/陳國林

  芬利在大學時讀社會人類學,曾在香港任記者及藝術編輯,這個背景,令她後來為撰寫這書,發揮記者敏銳觸覺、人類學的素養,窮南極北,跑過不少博物館,翻查文獻,上下數千年,到過中國的敦煌石窟及陝西法門寺。她又上山下海,深入不毛,遠至澳洲人煙罕至的中部,接觸土著;甚至不畏艱險,孤身勇闖戰火不絕的阿富汗,蒐集資料,造訪當地,以求揭露顏料的奧秘。

  消失的顏色

  《顏色的故事:調色板的自然史》可說是一本多彩多姿的書,簡單來說,它是一本顏料尋根史,內容遍及歷史、藝術、工藝、考古、文獻、民俗、旅遊等多個方面,對有廣泛興趣讀者而言,這本書自然是相當不錯的選擇,但對一般休閒的讀者,要讀畢全書,可能要花點氣力了!工作上涉及色彩、顏料或有興趣的人士,就不要錯過本書了。

  作者維多利亞.芬利的背景,完全與色彩和顏料扯不上關係,但為什麼她有這麼大的動力,足跡遍及南美、澳洲、阿富汗、伊朗、印度、黎巴嫩等地,來寫成這本書?她在書中「前言」道出箇中原委,八歲時與父親走進法國夏特爾大教堂,當時她父親指着教堂的一片於八百年前造出來的彩色玻璃對她說:「如今,我們不知道如何配製那種藍色。」

  父親這句話,在幼小芬利的內心,留下深深的烙印,她不能接受「那種藍色配方」消失,毅然下定決心去「發現色彩」。她當時深信「會的,這一天會來的」,可是後來畢竟忘掉了,直至她當記者之後,才重啟其色彩之旅。

  顏料大觀園

  芬利怎樣開展她的發現「色彩之旅」?她一次出差往澳洲,採訪墨爾本藝術節期間,在書店翻看一本美術書時獲得了啟示,她說:「……美術史是關於人們如何作畫的歷史……還應該有關於那些製作了構成美術的色彩的元素的故事。」

  她在書中依次選出赭色、黑色、褐色、白色、紅色、橙色、黃色、綠色、藍色、靛藍、紫色,合共十一種顏色展開尋根,數目遠超過牛頓利用三棱鏡析出的彩虹七色。要指出,顏色數目遠不止於此,全球色彩權威機構PANTONE配色系統的顏色,超過一千一百多種。

  斑斕色彩不僅令人賞心悅目,芬利色彩之旅卻告訴我們,一些鮮為人知的事。人們為了開發理想的色彩,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千門萬類,只要您想得出的東西都拿來嘗試,當中不乏令人難以忍受的人類屍體,動物排泄物尿、糞;以至礦物、植物、貝類各式各樣的材料。

  書中提到「骨黑」(實為褐色),這種顏料據稱從屍體身上提取。十九世紀時,有一種褐色名為「木乃伊色」,名副其實焚燒埃及當地的木乃伊而取得。這種木乃伊色當時被指是信譽不錯的顏料,而且需求量大。早在十七世紀時,西方更有「物理學教授」教人怎樣利用新近橫死青年的骨架作為材料,製造「木乃伊色」。

  駭人的顏色

  一種歐洲十九世紀時採用的印染配方「土耳其紅」,被號稱為最複雜的染法,需要動用明礬、錫、鈣、丹寧酸、牛血,將紗線放入腐臭的海狸油裏,再澆以羊糞或牛糞,再染上三個星期或更長的時間。這種染法,其間所發出的惡臭可想而知。當時歐洲稱這種染法為「krap」,剛好與英語「crap」(糞便)近音。不過,這種染法雖然令人厭惡,過去數世紀它曾經是染料界保存得最好的秘密。直至現在,英國大染廠也不願公開箇中關鍵。

  另外有一種昆蟲以成為顏料而著名,這就是指頭大小的胭脂蟲。它是現今女士所用的紅色的唇膏、胭脂,也是美國少有幾種獲批的眼影紅色成分,以及櫻桃可樂所用的添加劑E120。這些小蟲原產南美,啃食一種名為「霸王樹」仙人掌為活。胭脂蟲的血液所製造出來的顏色叫胭脂紅,或叫洋紅、猩紅,它是自然界能夠造出來最紅的染料之一。

  小小的胭脂蟲,製作染料雖然沒有屍臭、糞臭的陰影,但它絕不好惹。智利的農民對本書作者說,如果眼睛被小蟲叮一下,就會立刻變瞎,即使皮膚被叮上一下,也很難清除,收集胭脂蟲時,要出動空氣壓縮機,保護衣物帽子、手套、護目鏡要一應俱全。

  色彩霸權

  人工合成顏料未興起以前,珍貴的顏料涉及龐大的利益,部分更關係到國家根本。西班牙十六世紀發現新大陸後,從當地人手中控制了胭脂紅的產業,嚴格徵收「紅色」稅,搖身一變成為世界上有史以來最大的顏料出口生意。十六世紀末,每年船運量最高達一百六十噸。歐洲當時以「紅染」引為時尚,富人爭相採用。西班牙人絕不透露胭脂蟲的秘密,視之為「種金術,令胭脂紅逐漸走俏,價格與黃金相若」。十八世紀時,西班牙每年出口到歐洲三百四十噸胭脂紅中,英國佔了五分之一,大部分拿去漂染軍服,目的是遮掩士兵作戰時受傷的血漬。

  另一種曾經左右大國關係的顏料是洋蘇木,它很適合紅、黑兩色染料的配方,也是西班牙當時從新大陸帶回來的「戰略」資源,英國和西班牙十六世紀時已為它展開角力,英國為免西班牙利用洋蘇木帶來大筆收入,曾下禁令禁止國民使用洋蘇木。直至十八世紀末,英國擊敗西班牙,奪取了當時的洋蘇木產地,即今日的中美洲國家伯利茲,主要就是獨攬那裏的洋蘇木。

  美色難馴

  從物理學觀點,我們看到的顏色,難以觸摸,不管它如何美麗,說到底,只是光波的作用。不過,無論在個人、社會、歷史、文化、經濟、貿易,甚至國際關係,《顏色的故事:調色板的自然史》指出,色彩的地位實在舉足輕重。

  色彩可以說是一種語言,一種標記甚或是一種圖騰。它是喜好、時尚、價值、地位,甚至是禁忌。紅色與白色,在東西文化有着截然不同的意義,但不同文化底下,例如紅色與紫色,東西方都不謀而合,視之為地位和尊貴的象徵。羅馬帝國時代,紫色更被視為帝王專色,其他人士一律禁用─否則要準備「腦袋搬家」!

  顏色的選擇不光是心理作用,也相當程度與財力掛鈎,達官貴人穿上的衣服,大多數都是染料昂貴、漂染過程複雜的衣物。自然界顏色艷麗的生物,往往就是危險的象徵,例如箭毒蛙,這種生物顏色斑駁,外表非常吸引,但它的體表分泌有劇毒,土著用其塗於箭上,射殺獵物。

  我們過去使用的顏料,不少含有劇毒,十八世紀時,歐洲一種受歡迎的顏料「謝勒綠」含有砷(砒霜:三氧化二砷,就含有砷)的成分。那時大家都知道這種顏料含有劇毒,但用上了百年。英國當時一位睿智的科學家更發表聲明,如果要他面對沉悶的褐色及黃色的顏料時「他禁不住下了決心,他的房間裏要使用的一定是含砷的顏料」。這位科學家為了心愛的顏色,丟棄理性,不惜以身犯險,那麼就不難了解本書作者芬利,冒着生命危險,深入戰火動盪的阿富汗,找尋群青色的材料青金石。

  該書展示了人對色彩的狂熱,但作者芬利在「色彩之旅」當中,發現色彩倒像一匹野馬,不易駕馭。人類過去為開發顏料和染料,為爭奪當中利益,可說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不惜代價。可是調色板背後的故事,與它盛載的顏料相比,似乎並不艷麗。

  生態災難

  作者芬利在貝魯特尋找古羅馬人製染紫色的遺跡時,發現當時用以製染的骨螺數以千萬計,其遺下的殼堆積成山,成為城市的一部分,以現代的眼光來看,絕對是一場生態大災難!  

  十九世紀後,以合成技術製成的顏料,雖然較以前省便,但不表示以生物提萃的顏料、染料將會退出歷史舞台,事實上仍然有不少「愛色」人士鍾情生物色料,這種愛好對生態將會出現莫大的威脅。

  日本一間公司上世紀八十年代與墨西哥政府簽訂特許合同,採集墨西哥的海蝸牛製造紫色染料,由於有關公司大量捕殺海蝸牛,引起環保分子強烈不滿,最終被取消了合同。

  時代的進步,不一定改變人們的偏愛,白色顏料中,鉛白含有毒性,對人體有害,嚴重會造成癱瘓,一九九四年起已在歐盟範圍內禁售。一位畫家對當時推出的代用品鈦白極感不滿,表示「垃圾:不亮,一點兒也不鮮明」。

  《顏色的故事:調色板的自然史》最大的啟示,不只是調色板上的顏料有多麼艷麗,也不只是人類為了追求色彩豁出多大的心力,而是我們流連在色彩斑斕的世界的同時,不妨看看腳底下,是不是一大片的胭脂蟲的血液,還是堆積如山的海蝸牛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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