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位於波蘭東南部的桑多梅日，歷史悠久、古蹟豐富/網絡圖片

　　桑多梅日是波蘭東南部的一個小縣城，地方雖小，卻以歷史悠久、古蹟豐富而聞名，由於距華沙較遠，一直無緣造訪。

　　該市博物館某天給使館文化處發來出席那裏舉行的「中國文化展開幕式」的邀請。正好文化處剛購進一輛新車，便由處裏的年輕外交官小林駕駛新車，拉着老伴梁全炳（時任文化參贊）和我一同前往。

　　下午三時許我們抵達目的地。下車後，只覺得眼前的這座博物館有些與眾不同，它特別高大，整座建築既非方形又夠不上長方形，用大塊紅褐色磚頭砌成的牆壁部分已經發黑，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當我們把汽車停靠在牆邊時，那嶄新鋥亮的車身與整座建築顯得挺不協調。

　　一位中年女子聞訊迎了出來，原來她就是館長伊蓮娜，不久前曾去使館向小林借展品的。她帶我們到廳內一角坐定，談了開幕式的安排後，便和我們隨意聊了起來。原來我們置身的這座博物館，本是一座古城堡，歷史上因戰亂不斷，約在十三世紀遭到瑞典人的襲擊和焚燒，毀去了一半，殘存的部分也是千瘡百孔。後經幾次大修，才達到了現在的水準……正說話間，館內響起了一陣類似鐵皮碰撞的聲音，大概是工人搬動什麼東西所致。伊蓮娜睜大眼睛、壓低嗓音嚇唬我們道：「小心啊，這是鬼魂在活動哩！」沒想到這位畢業於波蘭著名的克拉科夫大學歷史系的女館長，竟也這麼頑皮——我們和她的距離也因而拉近了。隨即又有工作人員來找她，我們便起身去瀏覽展品了。

　　一頂鑲着各色寶石的黃金的皇冠深深地吸引着我們。過去只能在電影或圖片上見到的皇冠，此番竟能親眼目睹，興趣自然很濃。不料細看了說明，才知竟是件贋品！

　　原來在西元十四世紀前後，桑市曾做過一個小公國的首府。國王常親自帶兵上前線作戰，戰敗被俘的事也時有發生，不過對方通常不殺國王，關上一陣也就放回了。但皇冠——這最高權力的象徵，卻是不予歸還的。為減少經濟損失，遂想出了國王出征時只戴假皇冠的做法。

　　正看得饒有興味，伊蓮娜前來帶我們外出用餐了。途中，她指着不遠處的一座較高的建築介紹道：「這是老市政廳！文藝復興時期曾翻修過的。」我們停下凝目觀看，只見那淺灰色的牆壁因年久失修已斑駁了，牆壁也有點傾斜。

　　「聽說這裏還有十世紀波蘭第一個王朝時期修建的城堡、十四世紀一位女王修築的城牆城門等等？」老梁問。

　　「對的，但現在只剩下些廢墟了。不過都在募集資金、計劃着修復呢。」伊蓮娜眼裏閃出了一絲亮光。

　　晚餐後就是展覽會的開幕式。當地的幾位文化界人士已經來到，相當踴躍的觀眾依次進入展廳。伊蓮娜和老梁先後致辭並共同剪綵。女主人看着擠滿在展品前的觀眾興奮地對我們說：「在桑多梅日這個不到兩萬居民的地方，這麼多人來看展覽是少有的。」我呢，則特別佩服波蘭朋友的本領！此次舉行的是中國少數民族服飾展——那麼多套帶有各部位複雜配件和飾品的衣物，他們都配搭得十分準確，並根據色彩和長短的不同，和諧有致地掛置於展櫃內。

　　開幕式結束後，伊蓮娜便告知了我們過夜的安排：博物館唯一的一間客房給我和老梁享用，小林則住到市內一家旅館去。於是老梁便抓緊提出還得找一個付費停車場以安頓那輛新車。沒料到這竟讓能幹的女主人犯起愁來了。原來桑市太小，連正規的停車場都沒有，何言「付費」！？而波蘭當時盜車之風又很厲害，使館接連丟失了三輛小車，想盡辦法均未找回。我們對眼前的這輛龐然大物自然特別提心吊膽，伊蓮娜十分理解，便立即找人商量去了。不一會，她帶着一位體格健壯的中年男子來到我們身邊，介紹說：「這是馬丁先生，專職負責博物館安全的，今晚這輛車就由他看守了。」「放心休息吧！」馬丁和我們緊緊地握了握手，臉上浮起一個熱誠的微笑。

　　於是小林把新車開到博物館的大門一側停妥，之後便上旅館去了。我們也隨着一位工作人員前往客房。這位「引路人」寡言少語，只是一個勁地往博物館的一端走去。我們有點納悶，但也緊隨其後。此時夜已深沉，在昏暗中，仍能感覺到這座古老建築黑壓壓地屹立在我們身旁。走到盡頭，只見有間小平房緊連着古堡。那帶路人用一把大鑰匙打開了小屋的門鎖，接着室內也亮起了燈光。他說了聲「請進」，便道晚安告辭了。

　　這是多麼奇特的一間客房啊！它是利用城堡盡頭的磚牆作為一壁，再用磚頭砌起其他三面牆，加蓋屋頂而成的。

　　走進「客房」，意識到只有我們兩人留在這古堡的盡頭，我心中開始有些不安。白天女館長一句玩笑話——「這是鬼魂在活動哩！」對我竟成了壓力。多年前看過的德國電影《古堡幽靈》（The Haunted Castle，一九六○年）中的幾個片斷不知怎地也在我腦子裏活動開了……於是我要求老梁一同到外面去走走，吸點清新空氣並變換環境，以打斷這些折磨人的思緒。

　　我們在小屋外環顧了一會，便順着來路走去。只見馬丁正守望在博物館門前。看到我們，他指指緊束在腰間的手槍和身旁的汽車，說道：「安全得很！」老梁真誠地感謝了他。然後他又問及對客房是否滿意？不等我們回答，他就接着講起來：「那房子可是經過精心設計和裝修的。住過的客人都十分高興，因為居然能在古堡過夜！」說罷，他就朝着博物館的另一端巡視去了。

　　沒想到，馬丁的幾句話竟對我起了不小作用，那些富於羅曼蒂克情調的住客也啟發了我。

　　回到房內，我的情緒平靜多了，便細細觀察起這間客房來，發現室內安裝的淋浴和衛生間正好掩蔽了城堡的磚牆，四周的牆壁都粉刷成乳白色，床鋪和兩張小沙發也擺放得緊湊得體，而古色古香的枱燈和床罩更增添了小屋的幽雅。

　　「波蘭人真能因陋就簡——客房是這樣，把損壞的城堡修復並作為博物館更是這樣！」老梁躺在床上不禁感慨起來。

　　「他們不僅講求實用，同時還講求美！這裏的許多東西都體現了波蘭人深厚的文化底蘊。」我補充道。

　　這一夜，我們都睡得特別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