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米亞金這個名字估計知道的人不多,但喬治.奧威爾《一九八四》或者赫胥黎《美麗新世界》大家一定不會陌生。作為「反烏托邦三部曲」第一部的《我們》,我們稱扎米亞金這部「焚書年代文學奇書」為「反烏托邦小說鼻祖」並不為過。
故事發生在26世紀的未來,人類為了防止非理性的爭奪,以極端理性和數學為信仰,建立了一統王國。
準確無誤的幸福
這類信仰認為即使上帝也會失誤,唯獨算術才是「準確無誤的幸福」。
在一統王國,人不再擁有個性而是由一個個號碼代表:「沒有人是『唯一』,而只是『我們中的一個』」,如此不再有衝突,不再有「你」與「我」的區別,只有「我們」。
他們的每一天都按照規定的時間表生活,沒有自由也毋須自由,沒有婚姻關係,唯一的性生活來自固定時間的「玫瑰券」,號碼與號碼之間選擇交媾,交媾時拉上窗戶,純粹的「性」沒有「愛」。
愛成為一種罪惡
由於一統王國建立之前,人類經歷了相互爭奪的百年戰爭,「人們」相信「愛和飢餓統治世界」,「『原始人類』因為愛和幻想產生非理性的思考,最終導致了戰爭與罪惡,因此愛和幻想是某種程度的犯罪,每個人必須切斷與愛和幻想的關係,成為純粹的號碼。」
故事主人公D-503,即是一個反對愛和幻想的高級工程師,然而當他遇到女主人公I-330,一方面他發現「這個女人,就像偶然溜進方程式的不可解的無理數一樣,讓我不悅」;另一方面他無法克制自己「心每跳一下,一股狂熱歡愉的熱浪就翻湧上來。即使天塌地陷了,誰又在乎呢?又能怎麼樣呢?只要我能這樣抱著她,一直走下去」。
整個故事在敘述上使用第一人稱,大量的獨白和日記體,加上情節缺乏波瀾壯闊和高潮,相對於當代作品少了「曲折」、「魔幻」的閱讀性,讓人有種看了第一章就知道下一章要寫什麼的感覺。另外未來故事設想,相對於現代的科幻小說也許確實存在幼稚之處,不過如作為一個在1923年那個年代寫作的作家,這類寫法和思考或許就凸顯了扎米亞金的瘋狂和豐富的想像力了。
「理性」戰勝「非理性」
故事的終結,所謂的「理性」戰勝了「非理性」,主人公親手斷送一場關於「愛和自由」的革命,告發並親眼看著自己所愛的女人判決死刑,受盡煎熬。這個悲劇的結局和作者自己個人經歷,甚至書的經歷都類似,作者自己被流放多年,客死他鄉,《我們》直到半個多世紀後才允許在俄國出版。
多數評論認為這本書有明顯的反蘇俄政治傾向,對專制獨裁的抨擊和對原始自由的嚮往。但實際上扎米亞金自己也是矛盾的,他反對專制,但同時並不同意革命:「那麼怎麼會有最後的革命呢?沒什麼是最終的,革命也是無窮的。最終的是說給小孩子聽的,孩子們容易被無窮大嚇著,只是讓孩子們晚上能安然入睡」,在否定「愛必須無情」的極端理性想法同時,卻也難以否認人類以愛之名:「就像古人們神話中的蠍子,自願去螫自己,為了一切」。
其實愛和幻想確實彷彿作品中所說的「彷彿生了一場病」,但是「今天我知道我確實有幻想,我生病了。我也知道我不想被治愈。我不想,就是這樣。」
人性思考打動讀者
個人覺得這部作品最打動讀者的地方不在於政治思想,而在於人性思考。設定一個純理性世界,一切非黑即白,但當主人公承認人性中有 「『我們』來自上帝,而 『我』來自 『撒旦』的一面,這便是這部1923年創作的作品到今天依舊能讓讀者產生共鳴的地方:是如同機器般不犯錯誤,但空虛的活着?還是接受 「我的身體裏潛藏着某個 『他』」, 「縱然這個黃眼睛的生物在亂糟糟的荒草堆裏生活,過着沒有任何程度的機械化的日子,也許它比我們更幸福」?
扎米亞金沒有給我們答案,只是諷刺:「人類幾個世紀以來,把愚蠢當作智慧來培育,也許愚蠢才是個寶呢」,同時聯想當下流行在各大社交網站曬幸福附上一句「我們」的時候,扎米亞金提醒我們,健康的愛應該在我們中尋找並實現更好的自我,別在我們中失去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