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姐把自己滿頭花白的頭髮紮成一個髮髻，一絲不苟地抹上髮油，換上白底藍色小碎花的衣服。她走到鏡子前照了照，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雖然已經八十多歲了，可是自己的整體形象，看起來仍然十分精神。

　　她拿起孫子家浩給她買的環保購物袋，準備去街市買菜。就在她打開家門出去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在不遠處晃了晃，隨即消失不見。

　　蘭姐心裏慌了起來。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影子了。這段時間以來，她在樓下花園閒逛的時候，已經看到過幾次這個身影。當時她沒有多想，只是好奇，為什麼這個人總是出現。直到前幾天，有一戶人家遭到入室爆竊，蘭姐才聯想到那個可疑的身影。

　　這個人是誰？為什麼總是在自己家外面轉悠？如果真的是竊賊，那自己該怎麼辦？家浩白天都不在家，自己一個老人，如何面對危險？

　　許多雜亂的思緒從蘭姐年邁的腦中湧現。她決定，等家浩收工回來，一定要和他說。當然，現在要做的事情，還是去買菜。家浩最喜歡她做的土魷馬蹄蒸肉餅了。

　　晚上七點，家浩準時到家。香噴噴的肉餅已經放在了桌上。今天的工作並不順利，家浩的胃口不太好，吃了兩口就停止了。家浩準備回房的時候，蘭姐叫住了他。

　　「前幾天王太家被爆竊了，據說損失了很多。」

　　家浩並沒有興趣聽這些八卦，隨口應了一聲：「哦。」

　　蘭姐接?說道：「這幾天，我常常在花園裏看到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我猜，就是那個人偷的東西。」

　　家浩並沒有把蘭姐的話聽進去：「那你以後注意點。記得鎖門。」

　　蘭姐有些焦急：「鎖門沒有用啊。竊賊手法很厲害，根本防不了。」

　　家浩本來就因為今天工作的事情有些煩惱，現在更加不耐煩：「那你想怎麼辦？」

　　蘭姐：「我們去找大廈管理處，查監控。」

　　家浩道：「我今天工作很累。不想再出門了。下次好嗎？」

　　蘭姐卻不放鬆：「萬一那個賊明天就有行動呢？還是查一查比較好。」

　　在蘭姐的好說歹說之下，家浩極不情願地和蘭姐去了大廈管理處。

　　監控被調出來，畫面裏播放?蘭姐拿?環保袋出門，她似乎看到了什麼。

　　可是，她望過去的那個地方，空無一人。

　　家浩早已經喪失了耐心：「現在查過監控了，沒有你說的那個人。我可以回家去休息了嗎？明天還要早起。」

　　蘭姐愣住了。自己明明看到有人，為什麼監控裏面沒有顯示。她張大了嘴巴，疑惑得說不出話來。

　　管理員大叔用蘭姐聽不清的聲音對家浩說道：「她是不是有點老糊塗了？」

　　家浩嘆?氣，帶蘭姐回家了。

　　第二天，蘭姐再次出門買菜。她看向那個熟悉的方位，卻再也沒有見到那個黑影。她鬆了一口氣。儘管她把自己外表打扮得很精神，可是畢竟年紀到了，也許自己真的有點老糊塗了。

　　蘭姐心情不錯，拎?一袋子的食材從街市回來。今天她要煲豬肺湯，給家浩補一補。

　　她樂滋滋地哼?粵劇中最愛的選段，拿出鑰匙，打開家門。眼前的景象，卻讓她驚呆了。

　　家裏的一切，被翻得亂七八糟。所有抽屜都被打開，雜物散落一地。蘭姐想起她最珍貴的首飾。她猛地衝到?室，雙手伸到床底下去，卻再也沒有摸到那熟悉的首飾盒。那是年輕時，父母給她陪嫁的嫁妝。

　　蘭姐像被掏走了靈魂。她癱坐在地上。原本整齊的頭髮，已經散亂不堪。

　　在她的內心深處，她知道，自己不是老糊塗。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可是，她反抗不了整個社會對於老人的價值觀。在這個無法改變的環境中，就連她自己，也被影響，被同化。

　　「老糊塗」，只是輕飄飄的三個字而已。

‧姜博洋，青年導演，編劇，香港浸會大學電影碩士。代表作品：電影短片《星妹》（導演），電視劇《七月與安生》（編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