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舒倫杜夫版本的《巴爾》於一九七○年首播

　　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和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合作的電影系列“影評人之選”，今年以戲劇為主題。本月的節目《巴爾》（Baal），改編自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的第一齣戲劇，由“新德國電影”重要人物舒倫杜夫（Volker Schlondorff）導演及改編，主角是另一位德國電影巨人：法斯賓達（Rainer Werner Fassbinder）。/劉偉霖

　　巴爾是一位青年詩人，他本來在木材公司做一份文職，被老闆發現他是詩歌奇才，想贊助他出書。巴爾不單拒絕老闆的贊助，還搭上了老闆娘。他看不起上流社會，最喜歡在九流酒吧和窮酒鬼混。仰慕巴爾的文藝青年約翰尼（Johanna）帶女友約翰娜（Johannes）去見巴爾，竟然蠢到自己先走。巴爾沒有和他客氣，即晚便拿了約翰娜的貞操。約翰娜對自己的不忠深感愧疚，又發現巴爾只是想和她上床，投河自盡。

　　巴爾可謂情場鬼見愁，更有學生姊妹花一起投懷送抱，他的床日以繼夜，夜以繼日都有女人睡。鬼見愁卻有一位剋星：作曲家艾卡（Ekart），是男的。艾卡說要在黑森林避靜作曲，巴爾跟來了，更為了支持兩人的生活當樵夫。兩個男人之間，少不了要有一個女人夾在中間。蘇菲（Sophie）是初出道的演員，被巴爾在街上搭訕，二人有了關係。巴爾想將她用完即棄，但艾卡堅持要善待懷了孕的她。艾卡還有其他女人，巴爾忍不住了，他會怎樣毀人自毀？

　　1918年創作

　　《巴爾》寫於布萊希特二十歲之時，他出生在巴伐利亞的奧格斯堡（Augsburg），離慕尼黑不遠，今天乘火車最快只要三十分鐘便到。布萊希特的父親是木材公司的高級管理層，布萊希特生活無憂，但從發掘巴爾的木材商人這角色可見，布萊希特對他的父親有幾大的輕蔑。

　　今天，我們會將布萊希特標籤成劇作家，但他本來是一名詩人。他小時熱愛德國文學，對歷代大師的著作的熟悉程度，比他的中學老師還要強。我們中國人或會覺得，詩及劇是兩種文學體裁，但在不少西方戲劇傳統中，兩者的關係密切。例如，不少劇是用韻文寫成，莎士比亞也有不少著名詩作。在德國古典文學上最重要的兩位巨人：歌德（Goethe）及席勒（Schiller），他們既是詩人，也是劇作家，歌德的《浮士德》（Faust）根本就可以當作一首巨型詩篇來理解。

　　布萊希特只不過延續德國文學的傳統，只是他明確地做了從詩歌跳到戲劇的重要一步，不過，他一生都有繼續寫詩。《巴爾》寫於一九一八年，布萊希特只得二十歲，當時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尾聲時，四面受敵，國家可用的男丁都要上戰場，學生也不例外。布萊希特的家底令他避得一時，但服役的壓力愈來愈大。他轉到慕尼黑讀醫，想藉此拖延入伍，但他在慕尼黑的期間，多接觸了其所處年代的德國文學及戲劇，《巴爾》就是他在回應某位作家的作品。

　　雖然巴爾這個人物有一個原型，而那人確實在布萊希特寫這劇時已死，但巴爾無可否認有布萊希特的影子。巴爾懂得將詩唱出來，布萊希特自己也會有木結他伴奏他的詩歌朗讀。幾十年後，布萊希特的歌唱詩人形象也影響了當時的青年卜戴倫（Bob Dylan）。巴爾的濫交，無疑是少年布萊希特的自我投射，當時的他尚在努力追女仔，未曾到手，不過《巴爾》完成後不到數年，布萊希特已掌握到追女技巧，和他合作的女演員或女作家，很少逃得過他的魔爪，到他晚年，仍有不少年輕女子難敵他的魅力。

　　遭禁映40年

　　舒倫杜夫的版本是由電視台出資拍攝，在一九七○年一月首播。布萊希特的遺孀Helene Weigel在東柏林收看，可是她對此版本大為反感。她身為布萊希特的遺產執行人，收回舒倫杜夫版本的改編版權，於是這個版本便不能播映，亦不能發行給電影市場或參加電影節。於是《巴爾》在往後四十年，成為舒倫杜夫作品中的一個黑洞，對法斯賓達的粉絲也是一個難以彌補的損失。

　　幸好法斯賓達基金會在數年前，極力向布萊希特的後人爭取把《巴爾》解封，最終在二○一三年解禁，有關方面順道作數碼修復，以最佳的狀態重現觀眾眼前，這次會是《巴爾》首次在港曝光。其實，舒倫杜夫有一點時不我與。在布萊希特死後，Weigel用無窮精力管理布萊希特在東柏林創立的柏林劇團（Berliner Ensemble），以及整理布萊希特的資料，她在一九七一年病逝。假如舒倫杜夫版本遲一點面世，Weigel看不到的話，就未必會撤回改編版權。

　　對於Weigel為何感到不滿，未有確實的說法。一個可能的猜測就是，飾演巴爾的法斯賓達太過醜樣猥瑣。當時法斯賓達正在慕尼黑的劇場世界走紅，剛在電影圈起步，舒倫杜夫找他來演《巴爾》，先見之明並不是因為法斯賓達日後走紅以及成為不朽，而是法斯賓達作為藝術家，確實有巴爾這種目空一切，待拍檔不善的不羈。舒倫杜夫這個版本，把德國在二十世紀上葉最具影響力的文學天才布萊希特，在二十世紀下葉不可多得的鬼才法斯賓達身上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