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納曹.杜亞陶/大公報記者林少權攝
眾所周知,納曹.杜亞陶(Nacho Duato)是傑出的編舞家,向以流暢富現代感的肢體動律,非敘事性的抽象表現手法排演舞作。他擔任聖彼得堡米克洛夫斯基芭蕾舞團(簡稱“米芭”)藝術總監期間(2011-2014),除推出他給“米芭”創作全新的現代短篇劇目及排演其多齣舊作外,又編排了個人版本的《睡美人》、《胡桃夾子》及《羅密歐與朱麗葉》等長篇舞劇。自二?一四/一五年度舞季起,杜亞陶應邀出任德國柏林國家芭蕾舞團(Staatsballett Berlin簡稱“柏芭”)藝術總監。/劉玉華
華:身為當代舞編舞家,替舞團排演傳統芭蕾經典劇目,想必不是您慣常“愛喝的那杯茶”吧!您對重新改造古典芭蕾舞劇的面貌有何感想?
刪去大量啞劇動作
杜:不對。我沒有重新改造古典芭蕾舞劇,我嘗試用新的方法演繹經典劇目而已(I try to do classics in a new way)。換言之,我希望它們是廿一世紀的古典劇目。我愛看古典劇目,但覺得有需要刪掉一些令人感到厭煩的部分。譬如說,古典劇目裏大量的啞劇動作,今時今日看來,實在沒有必要;加插啞劇完全不能傳遞更多的意義。
華:怪不得您在YouTube上有關“柏芭”演出您個人版本《睡美人》的製作視頻中(Making of Dornroschen),直言不諱地說,“大部分古典芭蕾舞劇都是十分沉悶的”(most of classical ballets are very boring)。
杜:我只是清心直說。不過,很多人聽了我的這番話,很不高興呢!我知道有觀眾認同我的看法,但他們不敢把話說出來。
華:我也在互聯網上看過這段視頻,您簡要地解釋了為何古典芭蕾舞劇令人感到沉悶─因大部分的劇目仍按照幾個世紀前的情況保存下來,內裏包含了一些對整個劇完全沒有發揮建設性作用,或無助強化劇目故事性的段落。還有,劇裏太多娛樂性的片段,太多對觀眾來說沒有意思的場景。上述這類不理想的段落及情景,在您的版本中全被砍掉了。您編排的《睡美人》呈現出較輕鬆,略帶幽默感的場面;且對孩子們而言,是一個別具觀賞性的劇目。您企圖令古典芭蕾劇目適應現今的時代,促使這些劇目跟年輕人與不常看芭蕾舞劇的觀眾聯繫起來。作為觀眾,我認同您的看法。
杜:確是如此。有時候,我實話實說,但其他人卻大感不悅。由是,他們會反過來抱怨─“杜亞陶的舞蹈作品非常沉悶啊!”(笑)
須知道,世界不停地轉變,萬事萬物也在改變,我們的節奏,尤其是我們內在的節奏起了變化(our inner rhythm changes)。大家再難長時間地安坐在劇場座位上欣賞長篇累贅的舞劇。時下的觀眾,接收信息有如靈光一閃……我們從報章、互聯網、電視……等多樣的媒介獲取大量資訊。在劇場呆上三、四個小時去看演出,有點不合時宜。
毋損個人現代風格
再者,當今的年代對舞劇配樂的詮釋跟過往不同,對柴可夫斯基舞劇樂曲的理解方式,較以前更具活力。
我以個人的表現手法排演《睡美人》,這並不表示當代的版本比傳統的經典版本更優秀。或者,換一個角度講,編排《睡美人》這是事實,此舉卻沒有絲毫損耗我作為當代編舞家的特質,令我的現代感較前退減(It doesn't mean contemporary has to be better than classics. Or, the fact that making classics, like the Sleeping Beauty, doesn't make me less contemporary)。
編排現代作品確實更能顯露我個人的本色,但我同樣喜愛古典劇目(It's more me to do modern work but I also like classical)。我愛腳尖舞步、舞蹈員線條優美的長腿、乾淨利落的古典舞蹈技巧……。
說實在的,每個人年輕時習舞,都憧憬自己有朝一日成為傑出的舞者,像雷里耶夫那樣。只是,我選擇了去學現代舞,而不是古典芭蕾。
華:記得您曾經表示,身邊各式各樣的事物皆給您提供了創作的靈感。舉例說:毒品的禍害、恐怖主義、嚴刑拷打、凌辱囚犯……等社會問題現象;以及人與人的關係,人生的意義……等。《白色黑暗》(White Darkness)是一齣有關年輕人吸毒的作品 ,《Herrumbre》則是您有感二○○四年恐怖分子在馬德里發動炸彈襲擊及美軍用不人道手法拷問關塔那摩監獄(Guantanamo Prison)囚犯的新聞,激發您編排了這個呈現暴力、鎮壓與恐怖主義的舞蹈。
去年五月,您首次為“柏芭”創作新舞《靜止時光》(Static Time),刻畫回憶、訣別、永恆……等所有人都會在某個人生階段遇上的境況。
能透露一下您未來的創作大計嗎?
新作探索環保問題
杜:唔,我的下一齣舞作將會是有關人類改變地球─我們如何變換世界的面貌。如果從人造衛星上給地球拍一張照片,你會發覺人類已經完全地改變了地球的模樣。我們焚毀樹林、摧殘海洋、污染河流。我們面對大災難正因人類肆意破壞地球。
這個劇目展現人類如何影響大自然。大家取之於大自然,但不應該任意破壞它。我希望帶出污染、破壞……等命題。
這齣新作約長一個小時,將於二○一七年四月公演,屆時“柏芭”更會同場演出另一位以色列裔的年輕編舞家Hofesh Shechter的作品《不回頭的藝術》(The Art of Not Looking Back)。我希望柏林的觀眾能接觸更多些當代編舞家的劇目。當然,每年舞季舞團也上演《吉賽爾》、《天鵝湖》、《奧涅金》、《羅密歐與朱麗葉》……等劇目。
華:記得多年前您曾告訴我,您是個真正的世界公民(a true cosmopolitan),從不介意四海為家;每到一處地方,您都可以安頓下來過日子。您同時提到很重視發展一己的創造力。
然而,你自離開掌管了廿年的西班牙國家芭蕾舞團(Compania National de Danza簡稱CND)後,轉到聖彼得堡的米克洛夫斯基芭蕾舞團工作了三年,現在又改為擔任“柏芭”的藝術總監。匆匆數年間變改多個工作環境,您如何能持續地發展創作力?
嘆惜CND心血付諸流水
杜:的確,回到馬德里,作為CND總監的那段相當長的歲月(1990-2010),實在是真正美好的時光;因為那個時候讓我能切實地一貫地發展我的創作思維。很可惜,我創辦的CND二團及附屬的CND舞蹈學校如今已不復存在,CND也沒有上演我的作品。西班牙政府文化部早已把我一手創立的二團和舞校全部解散。
到俄羅斯去工作,我的創作力必須往後退,因為俄國舞者和觀眾跟我站在不同的水平上(I had to go to Russia, my creativity has to step back because the dancers and audience were not that at my level)。
現在處身柏林,情況有所不同,因柏林位於歐洲中部,團裏的舞蹈員來自世界各地,當中也有來自俄羅斯的舞者。我感到很自在歡慰,這些俄國舞蹈員能了解我多一點點吧!我相信,在柏林國家芭蕾舞團工作仍然能讓我的創造力得到發展。
華:有否想過回歸馬德里,再次領導CND?
杜:沒有,我不曉得CND的現況。假若它們要求搬演我的作品,我會考慮給它們一個舞作。
華:您曾在西班牙國家芭蕾舞團傾注的心血和努力皆付諸流水,真可惜啊!
杜:他們摧毀了一切。然而,這就是生活。(But, that's life)。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