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湯”，顧名思義，是以百草為“原料”。國內很多地方，迄今還有這一習俗：於端午節當天上午熬煮“百草湯”，正午時分用於洗浴。

　　端午節，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節日之一。在端午節豐富多彩的民俗文化內涵中，賽龍舟、吃?子等，都是令人終生難忘的。不過，就個人而言，端午節留給我記憶最深的、最為懷想的，不是吃?子、賽龍舟，而是洗“百草湯”。龍舟競渡，已成為體育競賽項目之一，那情景遠比孩提時代在農村所見的龍舟賽，壯觀得多、精彩得多；至於?子，一年四季，街頭和超市都有賣，且價位不高，味道不錯，早已成為平常食物，一點也不稀罕了。唯獨洗“百草湯”，卻是一“湯”難求。

　　我第一次用“百草湯”洗澡，是十三歲那年。此前，我生活在福建莆田沿海，村子周邊方圓二三十里，沒有荒地，不見山嶺，別說百草，就連十草，也無處可尋。加之燃料緊缺，長年累月，稻草、豆萁、花生稈之類，做飯尚且要省?點，哪裏還捨得用來熬煮什麼洗澡湯。

　　一九六五年十月，我家遷移到閩北山區，這裏林茂糧豐、草木旺盛，地多人少、民風淳樸。

　　次年端午節前一天上午，輟學在家的我，與幾個當地少年在一起嬉戲。其間，一個名叫春林的少年問我：“你們莆田洗不洗‘百草湯’？”見我一頭霧水的樣子，春林如數家珍地告訴我：“‘百草湯’就是用艾葉、桃枝、車前草、魚腥草、銅錢草、燈心草、半邊蓮、野菊花等熬煮的湯。”說到這裏，春林加重語氣：“端午節洗‘百草湯’，既可消毒，不生疥瘡；又能避邪，保佑平安。”我沒洗過“百草湯”，除了桃枝、艾葉，其他草認識不多。見我實話實說，比我大兩歲的春林熱情地說：“沒關係，我認識。要是你願意，下午我就帶你去採集。”

　　真有這麼神奇，我求之不得呢。當我回家向母親報告，並提出我也想洗“百草湯”時，母親二話不說，一口答應下來。於是，吃過午飯，我肩背竹簍，手拎柴刀，跟?春林往村後走去，先到田角溝邊，再往山腳坡頭。春林一邊教我識別，一邊作出解釋：“其實，熬‘百草湯’，什麼草都可以，而且種類越多越好。”我們有說有笑，既動口又動手，只一個多小時，就裝滿了簍子。回到村裏，徑直到流經村中的小溪旁清洗，繼而像背寶貝一樣背回家中。

　　端午節上午，母親起得比平時略早些。我起床後，發現她已經接好一鍋水、備好一堆柴，還另外準備了幾個洗得乾乾淨淨的鵝卵石。我不無好奇地問：“熬湯要石頭幹嘛？”“待會你就知道了。”母親說罷，把我割的幾十種草，小心有序地放進鍋裏，而後輕輕壓上鵝卵石，便到灶下點起火來……

　　熬“百草湯”，也有點講究─先用大火煮，燒開之後，改用小火熬，不單省柴火，而且更有效。只是，木質鍋蓋不夠嚴密，熬過了一段時間，就得往鍋裏加水，以免把水燒乾了。這樣連燒帶熬，小半天工夫，就“大功告成”了。不揭鍋蓋，不再加水。任其一邊浸泡，一邊降溫。

　　午飯過後，把熬好的“百草湯”倒入木桶，感覺溫度適中了，我穿?褲衩，爬進桶裏，泡在湯中，既舒服，又自在。洗好澡後，母親還在我的耳朵、鼻孔、肚臍眼、胳肢窩等部位，抹上些許雄黃，說是可以防病治病。

　　“百草湯”，還真香，半天時間過去了，略帶淺黃色的皮膚，還有一股淡淡的草香呢。

　　後來，每年端午節，都少不了熬“百草湯”，同時煮上幾個雞蛋或鴨蛋。“湯”熬好了，蛋也早熟了。蛋殼呈現出罕見的淺黃色，不用吃，看一眼，都特別舒心。再後來我參軍入伍，離開農村，就再也沒有洗過“百草湯”了。只有那獨特的草香，成了我永恆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