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神、仙、鬼、怪乃是非人的四大幫派，但如果要化繁為簡，一般也可以單用一個“神”字來統攝它們。這樣說的根據在於，晉朝有干寶《搜神記》和陶淵明《搜神後記》二書，其中固然講了一些神的奇跡，也頗有仙、鬼、怪的故事，而書名卻只說是“搜神”。

　　這裏也大講神女下凡的故事，《搜神記》裏織女下嫁董永一事最為著名。孝順、勤勞、善良、守信，董永表現出全面的高尚品質，足以感動神明——這樣的好人自當有好報，所以天帝派織女來給他幫忙、賜福，主動嫁給他，幫他還債，從為奴的處境中解脫出來。孝敬父母，養老送終，欠債還錢，說話算數，這些都是傳統道德中的天經地義，屬於中國人的核心價值觀，至今沒有過時，這樣的故事深刻地符合中國的人心。

　　漢朝人劉向的《孝子傳》中已經講過這個故事（詳見《太平御覽》卷四一一引），曹植的詩中也曾提到，後來唐代出現了《董永變文》，話本小說中則有《董永遇仙記》，戲劇舞台上至今搬演不衰，其中黃梅戲《天仙配》尤為家喻戶曉。織女原是神女，後來卻演化為仙女，此事大可玩味，大約仙總是更具有近於人的氣場。

　　《搜神後記》裏白水素女的故事，說一個名叫謝端的小伙子拾到一個大田螺，帶回家養在一口水缸裏，後來他每次下田勞動回來，都有現成的飯菜可吃，謝端後來發現一個姑娘從水缸裏出來生火做飯，而那田螺只剩下一個空殼，那姑娘曰：“我天漢中白水素女也。天帝哀卿少孤，恭慎自守，故使我權為守舍炊烹。十年之中，使卿居富，得婦，自當還去。而卿無故竊相窺掩，吾形已見，不宜復留，當相委去。”後來有田螺姑娘的童話，根源在此。這裏不涉及任何性愛的內容，女主人公只是一個奉派前來做義工的神女。《搜神記》裏也有這個故事，但那裏的白水素女是來給小謝做妻子的；義工顯得更為高尚。

　　這兩本書裏也講關於鬼怪的故事，如《搜神後記》講牧童如何捉鬼：“有一傖小兒，放牛野中，伴輩數人，見一鬼依諸草叢間，處處設網，欲以捕人。設後網未竟，傖小兒竊取前網，仍以罨捕，即縛得鬼。”此所謂以其鬼之道，還治其鬼之身。又有給鬼下藥來制伏鬼的：住在劉家的鬼不僅偷食，而且偷盜人家婦女的內衣褲，品性很壞，一位不知名的人很聰明，想出妙法來將鬼的體力削弱，然後再直接與之較量，終於將鬼滅掉了。像這一類不怕鬼的故事，無論在古在今，都有幫助人們解放思想、鼓舞鬥志的作用。上世紀中葉曾有《不怕鬼的故事》一書，流行甚廣，影響很大，年紀大一點的讀者想必還能記得。

　　干寶自稱他寫《搜神記》是為了“發明神道之不誣”（《搜神記．自序》），他之所謂“神道”就是非理性的意思，神、仙、鬼、怪都可以包括在內。陶淵明的文化觀念大約也是如此，所以他既愛讀《山海經》，又撰寫《搜神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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