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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葬/東 瑞

時間:2016-08-21 03:15:43來源:大公網

  老羽出殯時舉城轟動,用的是書葬。

  說來話長。

  那時候,租金猛漲,書業行家再也無法承受,出版社紛紛倒閉,出版從業員不斷轉行,人數銳減。大城裏原來三百多家出版公司只剩下十幾家。文學書從每種印幾千本下降到一兩百本,還要賣個三五年。其中有十家出版社鑒於書情太差,決定聯合租用一間約三千英尺(約三百平方米)的貨倉,請一位專人做貨倉管理員。

  「這個林羽不錯,早期是個落魄文人、寫稿佬,出了幾本無啥價值的小書。後來什麼勞力活都做,單身,不計較薪酬,最重要的是愛書。」認識老羽的一位行家推薦他來管理貨倉。大家贊成。

  老羽被請來做管理員,還在貨倉住下來。退還原先的公屋,他還可省一千多元的月租。老羽確實很稱職,不作第二人選想。他把送來的新書堆疊得整整齊齊,堆高到天花板。別人勸他,別堆得太高,危險哪。他說,節省地方啊。有不少舊書太殘了,老闆說該丟棄了,書店那麼多新書,不會有訂單了。他說那是作家幾十年的心血,實在可惜。他把那些舊書墊高,做成了一張床。他又省了放一張床的位置。單人床三面都是堆着十來箱書的「書牆」,一面就是供進出的無門之門。他還在擺放書的最後一角,設置了一張舊枱給自己,看書、喝茶、包書什麼的,都可以。二手大班椅背後和右邊堆着十幾箱好大好沉的書。老羽有次喝茶,抬頭望上去,自言自語道:「終有一日我被書壓死,那也不錯,哈哈哈!」

  書痴老羽太合適做這一份工了。他愛惜書,書皮髒了,他會用布拭抹;書漏頁或出現空白,他會複印某頁貼上,打折出售。他將散開的書包好,改價錢的用改價機一一打好……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沒事時就一書在手,沖一壺清茶,輕啜慢飲。從二戰的回憶錄到西安事變,從封神演義到八仙過海,從婆羅洲山打根的日本娼妓館到俄國普京的傳記……他都看,了若指掌。他是雜家,知識淵博,幾乎找不到對談的好手。他還喜歡杯中物,幾杯啤酒下肚,談興更濃,滔滔不絕。

  寒假暑假書業生意比較靜。暑假只有在書展期間及之前忙碌一陣,幾乎沒什麼事了。學校放假,老師不訂書,老羽也樂得清靜,好好看書休息。

  二十幾天來,七八家出版社都沒人來。農曆新年不會有新書出版,也沒人訂書。兩三家出版社寫字樓的編輯打電話到貨倉找老羽,電話沒人接。最初都不以為意,以為他吃飯去了或買文具去了。等到學校開學後,訂書單來了,銷售部的人找老羽,要他撿書配書包書,都找不到他,幾家兄弟出版社的辦事人員才着急起來。

    開學後又四天過去了。

   他們決定到貨倉探個究竟。這阿羽是怎麼啦?

   來的人員有五六位,他們也擔心,萬一阿羽出了什麼事,也好商量呀。門鈴按了好幾次,就是沒人來開門。

從鐵閘透出某些光亮來看,裏面有部分燈火亮着。有人有鑰匙,拉開了鐵閘,又開了大鐵門,一股強烈的臭味從貨倉內傳出來。

  進來的行家無法不用手或手帕掩實嘴鼻。一位年輕的女編輯忍不住跑到外面走廊大嘔起來。

  行家們知道情況不妙,但他們不熟悉貨倉內的結構和陳設,一邊大叫老羽的名字,一邊慢慢尋覓搜索。那舊書做成的書床和書牆圍成的房間都觀察了,哪有老羽的影子?打書架一架一架地看了,各角落也查了,就是沒有阿羽的蹤跡。難不成他在這近一個月裏到鄉下去,不告而別?抑或被謀財害命?人間蒸發了?

  只是那股腐臭越來越濃烈了。

  正當大家想打退堂鼓時,走到了貨倉的角落,看到了一個驚人的景象,幾十箱書從高處轟塌下來,將一張破舊的枱壓斷了。箱子外都是血跡,都乾黑了。有一隻手臂從箱間露出,形狀可怖。

  老羽死了二十幾天才被發現,屍體早就腐爛了。

  火化他遺體時陪燒的是幾十箱書,成為史無前例的書葬,送別的書業同行多達千餘人。他的骨灰撒在大海。他被稱為「守候最後一本書的書業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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