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柏德遜（右）獲妻子鼓勵繼續寫詩

　　美國導演占渣木殊（Jim Jarmusch）不是年年都有新作，但他的創作沒有枯竭的跡象，去年底在完成新作《柏德遜》（Paterson）未幾，他也拍好了一部有關老牌搖滾歌手Iggy Pop的紀錄片《Gimme Danger》，所以在《柏德遜》中，他也忍不住顯示一則Iggy Pop的剪報。與Iggy Pop的暴烈搖滾正好相反，《柏德遜》是一部文靜作品，敘述一位業餘詩人在一個星期的生活。/劉偉霖

　　柏德遜是主角的名字，由阿當戴華（Adam Driver）飾演，柏德遜也是他居住的城市名稱，位於美國新澤西州。柏德遜是巴士司機，和美艷的印度妻子Laura過着二人世界。Laura沒有工作，她極具藝術細胞，除了執起畫筆布置家居，也打算在周末的農夫市場出售自家製的紙包蛋糕。柏德遜的藝術感也不遑多讓，他每天從巴士車廠開出第一班巴士前，都會埋頭寫詩，直到上司催他開車為止。

　　每天一模一樣的車程中，他偷聽乘客的閒談，這個小城的生活沒有壓力，一天的工作很快過去。他回家吃Laura預備的晚餐，寫寫詩，帶狗狗去散步，順便去相熟的酒吧喝一杯。平靜的生活似乎可以永遠延續下去，但柏德遜心底裏，又是否滿足於全職司機及業餘詩人的生活？柏德遜這名字另有一重意義，他最愛的詩人William Carlos Williams曾在此城生活過，並寫了一本叫《柏德遜》的詩集。Laura鼓勵丈夫把詩作公開，至少都要將筆記簿影印一份留底。柏德遜不大願意，但應承會在周末拿去影印，但事、人，甚至狗，都不會千篇一律，永恆不變。

　　平凡凸顯美

　　兩小時的電影，用這兩段文字去介紹劇情，其實已很吃力，因為電影的形式（亦相等於它的內容）是不斷重複主角在這七天的行為，只在一些關鍵的位置會有不同。此外，導演也用了一種較緩慢的步伐去捕捉柏德遜的所見所聞。這種慢，不單是節奏的慢，而是要觀眾陪柏德遜一起用更多時間去消化一件事，然後才作出反應。

　　這部片可能會屬於那種人人都以為自己都拍得出來，但實際上只得高手才可以拍得好看。在不自然地拖慢思路的同時，占渣木殊要在畫面上彌補多出來的時間，但這些畫面卻也不能花巧，更要極盡平凡，顯現平凡之美。所以本片的詩意，並不純粹因為主角寫詩（實際的作者是美國詩人Ron Padgett），更是在畫面上，追求平凡中的不平凡以及美。

　　另外，本片把故事放在古舊小城，也令筆者聯想到近來不少以香港舊區情懷做題材的港片。假如把本片和那些港片相比，就更覺得那些港片的懷舊，多數未超出為舊而舊的層次，未能像《柏德遜》般拍出一種比真實還美的美感。

　　詩人的純粹

　　雖然筆者未去過新澤西州這一個小城，但這種舊區其實在美國頗為常見，它們的舊並不是因為保育，而是根本沒有經濟誘因去重建或翻新，只得由它殘舊下去。在很多美國獨立影片裏，這種舊區多數呈現一種衰頹破落的格局，但本片卻拍到像是一個人間仙境。

　　或者將舊區拍得心曠神怡，也和片中主角的人生選擇有關。正是因為片中的環境這麼舒適，更令柏德遜陷入一個舒適區，他既不用擔心工作，亦沒有動機以寫詩去找尋人生的另一頁，例如轉行做職業詩人。不過，這種設定也令這位業餘詩人有更純粹的創作動機，並且令觀眾覺得是這種舒適的環境，才能令詩人有靈感作詩。所以這部片裏的詩篇，並不是逃避殘酷現實的手段，亦不是為了反抗醜惡世界而興建的綠洲。

　　所以在優美和詩意之外，本片的一個特點（可以是優點，亦可以是缺點）就是，刻意隱藏這個詩人的前世今生，沒有說他會不會是做不到詩人才去開巴士，或者是有沒有試過有任何障礙令他不能寫詩。

　　於是，刻意簡單的人物設定，亦令占渣木殊不用去回答以下的問題：文化能不能從文化建制外誕生？開巴士的、賣魚的、搬貨的，能不能自己產生創作的念頭？假如這位司機不是一早受過深厚的文藝教育，他又會不會成為業餘詩人？

　　這位主角的生活，其實非常值得羨慕。他每天不用靠鬧鐘起床，步行就能到上落班的地點（巴士車廠），工時不長又不累人，賺到的薪水既能租屋住，還可以養一個發藝術夢的靚靚老婆，而且，這位靚老婆更十分鼓勵他寫詩，不會每天嘮嘮叨叨，叫他賺多一點錢。所以，觀眾其實不用那麼關心主角能否活在詩歌的世界，看這部片本身就是用兩小時加一張戲票的價錢去逃避現實，亦即是給斯文人看的精神慰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