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聽得多了，也不是沒有去過，但還是嚮往。記得初到杭州，應該是八十年代中吧，那時住在西湖畔的酒店，看盡粼粼湖水和花木。後來住在華僑大廈，乘搭門口的三輪車，那中年車伕話多，一面踩車，一面嘆道，杭州呀，杭州是美麗的西湖，破爛的城市！他說的也許過分了，但那時杭州的確沒什麼大的建設。到了十年前，杭州已經大變樣，大有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之概。今秋再去，杭州不僅有美麗西湖，連城市也令人驚嘆了。

　　那天想去逛西湖，酒店侍者說，不遠，不用叫的士，走過去五分鐘就到！於是轉左，走了一段，不見。心想，大約杭州人步速快，時間不能作準，也就不在意了。突然便見到一個大大的字：杭州圖書館。眼睛突然一亮，有一個家長帶着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女孩在按門口的密碼，家長還抱着一摞書，看來是來還書。看來，在紙本讀物在香港下滑的情勢下，杭州似乎還好。當然這也只是剎那的觀感，純屬一個遊人的猜想，不能作準。

　　但終於去了一趟西湖，上次到杭州，是住在西湖旁的「金溪賓館」，我們曾經夜遊西湖，秋夜中涼風習習，人們似乎已經四散，我們呼叫了半天，才有一個人出來招呼。這次重去，是白天，可能因為正值長假期，湖畔人山人海。我們繞着湖畔漫步，有雙雙對對的人們在隨着擴音器傳出的音樂聲跳交誼舞，大多是男與女，也有幾對是男與男，或者女與女。忽然有一陣喧嘩聲從那頭傳來，走過去，原來是一堆人在圍着一棵老樟樹指指點點，啊？莫非有寶？趨上前去一看，小孩尤其興奮，但見一隻松鼠沿着主幹迅速爬下，幾乎到底，轉身又爬上去，引得人們歡叫不已。也並非只有這一棵，其他幾棵都有松鼠表演。看來，松鼠已經習慣了，一直爬上爬下不已。而在地面上，刻着「浙江省城圖」，讓人一望便一目了然。

　　湖畔有一個長堤伸出湖中，並不太長，尾端有一座涼亭，好些遊人走過去張望，但我卻止步了。湖邊的蓮花已經謝了，只剩下無花的枝葉，在寂寞地隨風輕擺。而在湖中，湖水盪漾，有許多遊船，滿載着遊客，在那裏瀟灑遊一回。但後來一個晚上我再重遊，西湖竟然擠得水泄不通，人們拖兒帶女，湖畔早已人滿為患，裏三層外三層，警衛戒備着，用鐵馬分隔，實行人流管制。我本來想去看看湖中的水舞，見到如此陣勢，只好打退堂鼓了。近處有石櫈，便坐下，享受秋夜的節奏，差點不想離去了。

　　離開西湖，隨意走着，走到一處，只見有攀緣植物環繞，一看原來是一條小弄巷，大字寫着「直紫城巷」，是一條通往大街的巷子。跨進去，這條巷子寂靜無人，只有我們的腳步聲輕輕響起，走了一會，才有一個中年男人從對面走來，與我們擦肩而過；這麼靜靜的城市小道，在我的都市經驗中，也算是奇特的了。天氣漸漸涼了，路過服裝店，好像在換季大減價，不免買了幾件名牌貨禦寒。途經一條街道的時候，見到有一個中年女人站在櫈子上，正在大力推銷店裏的食品，她喊得聲嘶力竭，全身舞動，倒是敬業得很。難怪店裏人潮不斷。

　　還是到國家濕地公園西溪去吧，一進門，就見到「2017西溪火柿節」的巨大橫幅。走在一連串的塗上「福」字的道上，不自覺地感到，好像真有福氣的樣子。走了一陣，忽然看到咖啡座，大字寫着：「玖公里咖啡」，我弄不明白為何要「玖公里」？但名字並非很要緊，要緊的是座位和咖啡本身。進去，雅座上靜靜，沒有別人，坐下來，慣常的，慌忙打聽有沒有線？於是都忙着做低頭族，與遠方的人慌忙溝通，反而對面對和旁邊的人都視而無睹，也是當下有趣的現象。咖啡室內布置，頗有情調，吊着的幾株小盆栽，當風飄過來，盆栽搖呀搖的，牆上掛着幾幅畫。我抬頭外望，對面一家店舖，掛着「哈根達斯」雪糕的招牌，讓人遙想起起冰涼的美味了。但柿子呢？我沒有留意到，柿子應該是主題呀。大概這時已經喧賓奪主了，因為其他的東西吸引了我。

　　西溪濕地公園範圍不小，飲食店處處。走着走着，走到湖畔，這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在近處樹叢的掩映下，橙黃色的太陽高掛天邊，有一種悲壯的淒美感。

　　還是到河坊街吧，本來早就想去了，那天在街上問一個中年女人，順便問她，河坊街？唉！那一帶在修地鐵呀，別去了！聽說那裏熱鬧，看來也只好放棄了。但河坊街成了心中的結，有點念念不忘。第二天，向酒店大堂服務員打聽，她竟然很熱心，說，可以叫車呀！而且還主動說，可以用她的手機叫，用她的支付寶交款。有這樣的待遇，當然要享受啦！

　　河坊街位於吳山腳下，是清河街的一部分，屬於杭州老城區，路長一千八百米。自民國以來，孔風春香粉店、宓大昌旱煙、萬隆火腿店、張充升帽莊這四家各據一角，成為當時遠近聞名的區片；杭州聞名的「五杭」，即杭粉、杭剪、杭扇、杭煙、杭線就出在這裏。不僅如此，這裏的特色小吃、古玩字畫、商舖雲集。沿路走去，盡是傳統小吃攤，定勝糕、葱包檜、臭豆腐、油酥餅、醬鴨、醬肉、鹹肉蒸河蝦、鹹肉蒸湖蟹藥膳等等，應有盡有。老字號如張小泉剪刀，百年藥舖如胡慶餘堂、保和堂、方回春堂、葉種德堂也都可以在這裏看到。街上人來人往，給我的感覺是極像福州的三坊七巷，不同的是，這裏的小孩，不論男女，頭頂上都喜歡頂着個小風扇。拐到南宋御街，沒有那麼熱鬧了，雖然已經是過去了，也不免在那塊石碑前拍張照片，而燈光流轉中在地板上呈現的字眼，如真，似假。歷史的風雲，恍惚在我眼前緩緩掠過。

　　杭州十月，我度過了美好的江南秋日。

　　．陶然 香港著名作家，現任《香港文學》總編輯兼《中國旅遊》副總編輯，著有《追尋》、《與你同行》、《一樣的天空》、《天外歌聲哼出的淚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