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是深水埗人,但卻與深水埗有一段緣。當年曾在深水埗上夜校,而夜校,就在嘉頓中心對面。之後又在城市理工(當時尚未正名大學)修讀兼讀課程。那時候,傍晚時分,也常常經嘉頓、上石硤尾、穿南山邨,回城市上課。回想起來,也真的很「奢侈」。也許,正因為這樣虛耗時間,所以成績……
那時候,美荷樓尚未活化,石硤尾仍未重建。而石硤尾公屋的那些紅磚牆籬笆,至今仍然歷歷在目。雖然常常經過,但當時卻不知道嘉頓山的存在。說實在的,由於傳出嘉頓中心重建的消息,才勾起那段回憶。
嘉頓中心堪稱深水埗,以至香港的地標,屹立深水埗青山道現址超過八十年。現時於上世紀五十年代擴建的七層高建築物,是戰後建築的代表作,由著名建築師朱彬設計。屬現代主義,樓頂紅色商標,按不同座向設計的遮陽板及便民的鐘樓,簡潔實用,展現戰後社會着重效率與功能的烏托邦理念。同期類近風格的建築,包括中環政府山建築群和中環大會堂。
嘉頓的麵包生意起源於一九二六年,並於一九三二年遷至現址。嘉頓中心亦見證了香港的重要歷史事件,包括:二戰和雙十暴動,是本地歷史的活化石。而「生命麵包」,也絕對是香港人的集體回憶。無怪乎重建的建議,遇到九成反對意見。說實在的,真的不能想像一個沒有了嘉頓中心,沒有了嘉頓鐘樓的深水埗!
那個周末,在南昌公園享用過一頓豐盛的陽光饗宴之後,便往欽州街、青山道方向走,目的地就是嘉頓山。而目標,就是嘉頓山的日落。我們在日落前約半小時到達「嘉頓樹」身處的小平台,當時已聚集了不少人,還有些已安放好三腳架,準備捕捉那神奇一刻,和深水埗的璀璨夜色。
等待,是最磨人的。就在太陽依然刺眼的這個時候,身邊的玉琴說,這個景觀,比想像中差多了,遠處滿布「天秤」,不見無敵海景,沒有百變雲彩,眼前樓宇不高,嘉頓亦不明顯……雖然,她說的都是事實,但此時此刻,欣賞的,又豈是不存在的水天一色、落霞孤騖、華堂大廈,甚或鱗鱗夕雲?
其實,嘉頓山只是個小山丘,官方地圖也沒有標示名字。正確名稱是喃嘸山,但出處已無從稽考。由於鄰近深水埗地標嘉頓中心,因而俗稱嘉頓山。而因為山上有一小門可進入石硤尾三號配水庫,因此又名水庫山。山上昔日還有一座小小的飛機訊號燈塔,所以又稱燈塔山。後來啟德機場搬遷後,訊號燈塔也隨之拆掉。今天,嘉頓山除了是街坊晨運早操的好地方,也已成為觀賞和拍攝深水埗日與夜、黃昏與夜景的熱點。
嘉頓山雖然不足一百米高,但視野開揚,可俯瞰深水埗和石硤尾的公屋、附近的豪宅和舊式唐樓,還可遠眺昂船洲大橋,而西九龍、中九龍、青衣島、香港島更盡收眼底。雖然海岸線已被一幅幅儼如「大屏風」的華廈所遮擋,但立於山頭,卻有一種寧靜舒泰的感受。在此送別夕陽,足以滌盪煩憂。
際此「天長落日遠,水淨寒波流。」雖非「崢嶸赤雲西」,但卻「日腳下平地」。眼前排闥萬里,時空恍惚駐留。不禁問,「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相傳朱自清很欣賞近代詩人吳兆江那兩句詩:「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此刻細味,亦深有同感。
當夕陽回歸地平線,天際的光與色亦倏然幻變。有人開始下山,亦有人不停「咔嚓」。而我們則「緊守崗位」,等待華燈初上的那一剎。終於,剛才車水馬龍的欽州街,已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燈火通明,恍如奔流不息,推動深水埗無盡活力的大動脈。
這時,「嘉頓樹」的樹冠,儼如天秤般伸開兩臂,一手抓深水埗石硤尾,一手抓長沙灣和白田。眼下已然萬家燈火,反而凸出了嘉頓中心的白底紅色名稱和商標。雖然稱不上完美的日落,但卻絕對是一個極其愜意的黃昏。
天空中,一直有數架無人機在盤旋,真的很想,很想看一看,從那個高度、那個視角拍攝的,此刻、此在的深水埗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