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一包魚片乾,父親最愛吃的。父親說吃不動了,你吃吧。這才知道父親的牙已經不好了。
可是我從來不吃魚,魚片乾只好一直放在那裏。扁平魚乾,真的好大一包。
小學的時候學校旅行去了鎮江,金山寺買了一個紀念章,又看到有賣魚片乾,一包一包掛在半空,想着給父親買一袋,這才發現錢包丟了,裏面還裝了一個學期的零用錢,加上父母給的出外旅行的錢。同學們坐在一起午餐的時候,我走去一個石台階,坐在那裏,只是心裏難過,哭不出來。隔壁班的一個同學走過來問我怎麼了?我說錢包丟了。他說那我借你錢買午飯,總要吃飯吧。我說不要了,吃不下,就讓我一個人坐着好了。他就走了。那個同學,名字和長相全部忘掉了,卻記得這段對話,也記得那個時間,我有多沮喪。
我真的是連早餐吃了什麼都會忘掉,可是童年的事情,記得很清楚,應該是年紀大了吧。
小學的時候,物資都不是那麼豐富的,一盒小虎隊聽了一個學期,學校門口煤球店旁邊的點心店,一碗小餛飩還要半兩糧票。
可是每個周末,父親總能買到一隻燒雞。那可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燒雞,有多好吃呢?我會去想如果一隻雞有八隻腿多好。雞腿其實是專屬我的,一整隻燒雞最好吃的部分。後來長到青春期,減肥成了頭等重要的事,白水煮雞胸吃了好久,甚至一天只吃一個蘋果,肥沒有減掉,胃傷了不少。那些快要崩潰的瞬間,想的全是童年時候的雞腿。
父親到底在哪兒買到的燒雞呢?一度是個神秘的問題。後來他終於帶我去過一次,橋下面的一個糧貿公司,入口隱密,暗處一個窗口,遞了錢,裏面就傳出一隻油紙包住的燒雞,對話都沒有。
這個秘密,父親有沒有告訴過別人,我不知道,只知道後來很多人都知道那個地方了,很多人都會去那裏買燒雞了,大概是大家都越來越富裕了吧。甚至到了最後,真的開出一個只賣燒雞的門店來。可是我們家不再去那裏買燒雞了,我們都覺得,燒雞越來越不好吃了。也可能是到了後來,吃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父親吃不動了一直放着的魚片乾,有一天我還是拆出來試了一下,中年人的牙吃起來都好費勁。我小的時候父親最愛吃的魚片乾,如今父親和我都吃不動了。說起來真是傷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