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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香瀰漫/陶萌萌

時間:2017-01-22 03:15:43來源:大公網

  農曆年之前,我結婚了,我隨外子搬到廣州米市路的一條橫街小巷裏,那是附近一家機關的宿舍。三樓,住着三家人,另外兩家分屬吳姓和黃姓。

  年底,我的兒子出生了。孩子出生第二天,護士就托着個小東西放在我的枕邊,說聲「你兒子」就走了。我用手指戳戳被緊緊裹纏成小蘿蔔似的襁褓,硬邦邦的,我看看那個長滿胎髮的小腦瓜,小臉紅噴噴,卻睡得很香甜,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麼,於是和他一起靜靜呆着。半個鐘點過去了,護士來了,抱起小東西,突然驚叫起來:你沒餵奶呀?

  我慌了,餵奶?我沒奶呀。

  護士說,哎呀,你餵餵不就有了嗎?

  自從懷孕,每天都學到不少東西,今天又明白一樣事,原來奶水是餵孩子餵出來的。第三天出院回家,不久,奶水就洶湧而至了。餵奶,讓我真正感受到母子之間血肉相連的痛快!看兒子吃得滿臉,吐得滿地,外子說:哎呀你簡直是一頭奶牛!我很快樂,因為那年頭物質匱乏,家有奶牛既可以節省銀兩,也可以讓自己獲得更多的夜間休眠。

  但是不久就麻煩了,因為每次兒子只吃一邊的大半就已經飽了,再餵,就會吐,一吐就會吐出一大碗,然後,我們得趕緊換衣服換床單拖地板,還得洗涮曬晾,還得重新餵奶……

  多餘的奶水,除了給兒子洗臉,就只有清掉。那年頭家裏一點小事,鄰居都會知道。不久,隔壁的黃家婆婆很高興地來看我說:你兒子奶喝不完,可以不可以勻點給我家老頭,他身體不好……

  我說行啊。於是黃家婆婆立刻回家拿來個大號的搪瓷口盅,放在我的茶幾上,我看了一愣,這麼大?

  她笑得很燦爛:放着吧。她走了,我發現她的後背脊樑骨都在笑。

  我愣愣看着大大的搪瓷口盅,我很愧疚,我怕自己對不起它的盛情。

  ……

  想不到,第二天我竟能給黃家婆婆攢下了半缸子奶水,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每天都給黃家婆婆提供大半缸子奶水……

  一天,吳家媳婦來看我,紅着臉說,我兒子YY四個月了,我彈盡糧絕,他又不愛吃糊,你……

  我一聽就答應了。

  旋即,小YY就被抱來了。這個四個多月的小男娃白淨的臉上一幅官仔骨骨的小嚴肅,接過來,摟在懷裏,寶寶有點見外,不肯張口。

  聽到自己媽媽在一旁哄勸撫拍,才微微張開小嘴輕輕含着──對比自己的兒子那種毫不客氣用「吃奶的勁兒」吃奶的感覺,我忍不住像母親一樣嗯嗯嗯地哄起他來,聽到我的聲音,他立刻專心瞪眼看着我,似乎在辨認並且記住這個「奶媽」的模樣,我就嗯嗯嗯地拍着他的小屁股,小YY看了一會,眼神終於慢慢地渙散了,他真的放下心專心吃起來了……

  哈哈,我又多了個兒子啦!

  儘管如此,每天,我依然有富餘的奶水送給黃家婆婆。半年過去,十個月過去,當奶水從黃色,白色,淺藍色逐漸轉向透明的時候,我也逼着死活不肯吃奶粉的兒子不許再纏媽媽,要接納人間煙火了。

  兒子慢慢長大,但常常不好好吃飯,每當這時候,我就會把隔壁黃家孫女梅梅姐姐、吳家外孫女樂樂姐姐請來,兩位還沒上小學的姐姐會使勁地表演歌舞。她們邊跳邊唱──

  我的好媽媽,下班回到家,勞動了一天真是辛苦呀,媽媽快坐下,媽媽快坐下,請喝一杯茶,讓我親親你吧,讓我親親你吧,我的好媽媽……

  當兒子目瞪口呆看着小姐姐們歌舞的時候,我就在一旁不失時機地把一勺勺飯塞進他嘴裏,當飯碗見底的時候,氣喘吁吁的姐姐們便知道大功告成了。

  ……

  哦,很多很多年過去了,我常常想起米市路那棟坐西向東、大門從不上鎖的三層小樓房;想起三樓那百來平方米內的三戶人家。白天,三家的大門都不上鎖,三家的廚房並排在走廊上,只需稍稍側身,便會知道其他兩家人今天晚飯吃什麼,黃家婆婆最喜歡依在廚房門邊用筷子攪拌豉油糖薑汁醃製的瘦肉,口中念念有詞:豉油糖,豉油糖……吃飯的時間,三家人的菜香在淡黃的燈光中渾然一體,那溫馨立刻充滿心間;冬天的晚上,樂樂姐姐喊着「洗面腳,洗面腳」,然後坐在走廊上的小櫈上泡腳……這時,你會感到三樓的走廊就是三家人的客廳。

  不會忘,我們一起面對漏水的天窗,我們互相為對方收蜂窩煤,晚上回家黃家婆婆向我抱怨:你家貓兒偷吃我曬的魚乾了……

  但也許大家都忘了,在這裏,曾經有一位老人和兩個小娃,用我的奶水滋潤過生命;因為,這只是廣州一處普通小巷,一座普通小樓裏面發生的普通家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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