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氣怎麼又壞了！」

　　琴姐尖利的聲音在客廳響起，讓這個陰暗狹小的屋子充滿了躁鬱：「這麼熱的天，你讓我怎麼睡？連個新冷氣機都買不起，我怎麼嫁了你這個廢材！」

　　琴姐指着肥強的鼻子，一路大罵，噪聲刺耳。本就炎熱的夏夜，更加煩悶。肥強耷拉着腦袋，滿頭大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十三歲的阿祖淡然地看着這副景象。對父母的這種相處方式，他早就見怪不怪。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 * * * * *

　　一把破舊的蒲扇靜靜躺在他的床上。看得出，扇子已經用了很多年，摺痕遍布。有破裂的地方，都用帆布補了起來。整齊細緻的針腳，顯露出主人對這把蒲扇的珍惜。

　　這種老物件，在香港已經幾乎絕跡了。阿祖躺到床上，拿起蒲扇扇了起來。陣陣微風襲來，溫柔清涼，彷彿奶奶那熟悉親切的氣息。

　　每個炎熱的夜晚，奶奶都會扇着這把蒲扇，給阿祖講年輕時的故事，看着阿祖進入夢鄉。只有在奶奶這裏，他才能感受到親人的呵護。阿祖真想永遠都這麼下去。

　　可是……就在上個月，那個酷熱難耐的夜晚，那雙蒼老的手再也握不住蒲扇，永遠地垂了下來。阿祖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淚水混着汗水，浸透了蒲扇。

　　他不記得那夜是怎麼度過的。

　　奶奶走後沒幾天，媽媽迅速地清空了奶奶房間裏的所有東西，說是再留着不吉利。

　　那個小房間，被改成了麻將室。阿祖在媽媽看不到的時候，偷偷藏起了這把蒲扇。

* * * * * * *

　　客廳裏，琴姐仍在對着肥強破口大罵，阿祖關了燈，迷迷糊糊睡着了。沒有空調的房間，汗水很快就浸透了睡衣。幾隻細密的蚊子從門縫中鑽了進來，「嗡嗡」地繞着阿祖直打轉。眼看着吸血的尖刺就要插進那細嫩的皮膚，躺在一邊的蒲扇突然動了一動。它慢慢地直立起來，飄到阿祖的身邊。就像有人拿着它在扇風一樣，它自己扇了起來。

　　蚊子被蒲扇趕跑，溫柔的風輕輕地吹着阿祖。身上的汗水漸漸消失，阿祖睡得很香。

　　一夜靜謐安寧。

　　清晨第一絲陽光從窗戶中照射進來，給阿祖的臉龐鍍上一層金色。阿祖睜開眼，第一眼便是看向身旁的蒲扇。蒲扇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只是，扇面多了一些損傷，似乎比昨晚又破舊了一些。

　　阿祖看着它，彷彿看見奶奶坐在自己床邊，對着自己笑。阿祖很開心。

　　他心裏想着，過幾天我再把空調弄壞，奶奶就又會回來幫我扇風了。

‧姜博洋，青年導演，編劇，香港浸會大學電影碩士。代表作品：電影短片《星妹》（導演），電視劇《七月與安生》（編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