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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色/一 度

時間:2016-07-10 03:15:37來源:大公網

  方維徘徊在後海一帶的小巷子裏面,劇烈的頭痛啃噬?他。記憶很模糊,似乎是一個橫?的巷子,名字中有個什麼寺,但想不起來。周末人很多,對面過來的女人有黑黑胸口露?紅色痘痘的,有橫肉從連衣裙裏面擠出來的,也有修長的大腿,或重重的眼影,然而都不是菁菁。空氣中交雜?汗味、香水味、烤肉的香氣,他在巷子來回幾次,下決心在賣假青花瓷的店左轉彎進去,走過散發?濃重腥味的公廁,在一個叫「琴色」的酒吧前面停住。

  .1.

  這家酒吧位置非常僻靜,座位很少,只有幾個原木的條?和桌子,他記得菁菁撅?嘴,長髮一甩進了這家酒吧後就消失了。菁菁是個秉性溫柔的女孩,最生氣的表現也就是噘嘴甩甩手,只是她常常生氣,以至於他已經習慣了,生了氣也不大去追她,等她自己氣性過去。為了什麼事情他不記得了,只記得她可愛的樣子,大概是他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就總是不大肯讓步。

  方維推門進去,喝酒的人不多,只有一對男女,他找了吧?坐下來,先要了一杯冰啤,四處張望,吧?後面貼牆的架子上放?成排的調製雞尾酒的基酒,下面掛?倒置高腳杯的酒杯架,一切乏善可陳,沒有什麼特別。他又轉過去,看到那對男女所坐的位置上方牆上掛?兩把小提琴,略有些稀奇,似乎略文藝些的酒吧也就是結他、薩克斯風,不大看到古典樂器。

  酒吧只有一個中年調酒師,戴?眼鏡,看起來像一個中年不得志的職場白領辭職開的,而調酒動作也很樸素,完全沒有炫技活兒。方維想自己那天是坐在門口等,然而菁菁好像沒有出來,然而酒吧看起來並沒有其他出口,菁菁不是個泡酒吧的女孩兒,應該不會和這酒吧大叔認識。方維一邊喝酒一邊回憶?,然而思緒總是斷片,他無奈嘆了口氣,要了杯威士忌加冰。再坐坐就回去算了,或許菁菁只是不想理他,他怎麼如此大意,居然沒有發現她生氣生這麼大。對了,想起來了,好像是為了先買房還是先結婚的的事情,大概又是菁菁媽的主意,菁菁媽好像總有這樣那樣奇怪的事情。

  隔壁鄰座的女孩站起來說去洗手間,走到吧?後面,透明的塑料簾子後面似乎還有一個簾子,然而她好像頭疼,捂?頭倒在椅子上。方維感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他好像看見女孩坐在那裏變成了一把小提琴,然後是大叔迅速提?小提琴轉入簾子後面。然後一切都像沒有發生一樣,方維轉頭看那男孩,依然默默坐?喝酒,過了一會他似乎接到什麼電話,然後結帳離開了。方維有種奇怪的感覺,趕緊跟出來,抓住他問,然而他淡漠地看?他說,她先回家了不舒服,你這人怎麼愛管閒事。方維幾乎衝口而出說我女朋友也是在這裏失蹤的,然而他還是壓了回去,放開了手。

  .2.

  方維接?每天下班都去「琴色」坐一會,人始終不多,或者兩三桌,或者四五桌,方維試?和酒吧大叔說話,但每次幾句話,問什麼答什麼不鹹不淡。有天,方維指?牆上的小提琴問:「老闆,為何掛把小提琴,不多見啊。很特別。」

  大叔淡然一笑,「我喜歡拉小提琴。」他轉身取下琴,拉了兩下調音,果然音色清絕,站在那裏,突然間激昂歡快的莫扎特G大調小夜曲響了起來,平凡的酒吧突然被照亮了一樣,方維頓時感覺醍醐灌頂一般如飲瓊漿甘之如飴,其他喝酒的人也頓時停止說話,凝神看老闆表演。而老闆自己已經是搖頭擺尾,將一把弓使得花枝亂顫在四根弦上來回跳舞,那小提琴如同與他合為一體。

  一曲完畢,意猶未盡,有好事者起哄,再來再來,老闆欣然繼續,這次是莫扎特的《唐璜》中的插曲,悠揚溫柔,如同喃喃囈語,情話綿綿,方維想起菁菁溫軟的小手,不禁熱淚盈眶。

  「老闆,來首舒曼的《搖籃曲》唄。」大叔放下手中小提琴,方維以為他不想演奏了,卻見他轉身取下另一把,笑笑說:「這把適合舒曼的。」擺好琴,優雅溫暖的琴聲緩緩響起,果然不同,似乎琴聲中多了一些共鳴回響,比起之前的清麗多了一種立體的有溫度的感覺。

  接連幾首,如同天籟,彷彿這屋子有種神奇的通向天堂的通道。引得路人也駐足聆聽,大叔最後演奏完梁祝的《化蝶》後收起提琴掛回牆上。方維很少看到有人把琴掛在牆上,「這樣不是容易落灰影響音質麼?」他好奇問道,大叔笑而不語,仍回吧?調酒。

  如此一來,方維成了酒吧的常客,每次呆到很晚等老闆空下來演奏幾首,然而更讓他好奇的是那提琴的琴色如此動人,如有靈性一般。「老闆,我幫你調酒待客,不要工資,如何?」他頓了頓,又說,「就是想免費聽您拉琴。」菁菁的事情過了好幾個月,方維心裏的思念淡了一些,然而方維心裏存了很多疑問,他沒有再看到那對男女中的男孩來,也沒有看到過那個女孩。

  .3.

  方維就這樣自然而然留下來做了吧?調酒師。有一天,一個嬌小女孩獨自過來喝酒,點了彩虹酒,又點了白俄羅斯,默默喝酒似乎有心事,大叔似乎一直注視?女孩,方維正想?食色性也,卻見大叔從裏間拿出一瓶伏特加,取出扁平廣口的高腳杯,西柚檸檬各半隻,方維注視?他,看他調了salty dog出來,然後端給那個女孩,輕聲說了什麼,女孩憂鬱地朝他頷首笑笑,慢慢飲用。不久,女孩扶?頭站起,說要找衛生間,向吧?後面走去。方維心中突然一動,趕緊跟進去,不顧大叔攔他,他掀開簾子,看到女孩靠牆滑落座到地上漸漸變作一把小提琴。方維吃驚地彷彿渾身結冰一般,大叔衝進來,手捏?提琴把,從琴腔裏慢慢捻出一根弓來,將提琴外面仍然包?的衣服褪去,似笑非笑看?他,「現在你知道我的小提琴的秘密了。」

  方維如同夢中一般,頭痛開始襲來,他慢慢問道,「你有多少把小提琴?」

  「她們並沒有死,只是被催眠了。」大叔答非所問,「每個女子的身體有?不同的韻律,我在彈奏她們,激發她們身體的潛能。」大叔將手中的小提琴擺在自己肩窩處,調整了弓弦的鬆緊,來回試音,搖搖頭,又點點頭,自言自語道,「音色不錯,可惜琴腔太窄,共鳴不夠。」他緩緩拉了起來,是《綠島小夜曲》,那悠揚略帶哀怨的琴聲讓方維回想起女孩剛才的憂鬱。「這是她今天的心情。」一曲拉完,四周寂靜,大叔看?夜空輕輕說道。

  方維憤懣地說,「將她變回去。」

  大叔回頭仔細看?他,「何必?並沒有人懂得她的憂思,不如讓這夜空靜靜擁抱她一會。」他又舉起琴,這次是英格蘭民謠《綠袖子》,方維垂頭傾聽,菁菁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她的那晚是什麼曲子?是不是也有?不為他懂得的憂傷或者鬱悶?方維想問,然而不能讓大叔知道他來這裏的目的,他只想知道如何將她們變回來,然後帶?菁菁離開。

  然而大叔一直在拉琴,一首接?一首,《辛德勒的名單》、《片片楓葉情》、《漁光曲》、《天鵝之死》,還有各種協奏曲,一場聽覺的盛宴,方維的憤懣消散殆盡,隨?琴聲變得柔軟哀傷,想起菁菁媽要的天價房子,想起菁菁哀怨的大眼睛,想起自己北漂的小職員生活,想起金融街四方形的天空,想起小城市裏的衰弱的父母。

  「生活中的問題不一定總能解決,但憂傷卻也是可以品味的。」大叔放下琴,將剛才的衣服套回小提琴,斜靠在椅子上,說,「酒勁過去,她就會醒來,她會做一個有音樂的夢,然後繼續自己的生活,僅此而已。」

  大叔蹣跚?回到吧?,已經沒有客人,他慢慢收拾東西,關上店門,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慢慢地喝?,方維也拿了瓶啤酒,在他對面坐下,「那這牆上掛?的小提琴呢?」他仍然不想放過。

  大叔詭秘地笑道,「她們是我的愛人,這把叫溫蒂,那把叫戴安娜。」

  「為什麼不讓她們變回來?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方維說不下去。

  「因為她們是真的小提琴。」大叔大笑。

  「可是,可是。」方維結巴起來,可是菁菁沒有回來找過他,他想說但不知道如何說好。

  「如果你的小提琴丟失了,或許因為你是一個蹩腳的小提琴手,或許是因為你沒有找到她內心真實的旋律,或許她不適合做你的小提琴。」大叔不再多說,從牆上取下小提琴,又拉起來,這次是巴赫的「無伴奏小提琴曲」,時而抑揚頓挫,時而柔腸百轉,方維看到那個女孩酒醒了,悄悄走出店,步子中有?釋放過後的輕鬆,他將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站起來離開了「琴色」酒吧。

  ‧一度,曾旅居日本九年,現居上海,任某著名IT企業主管,為人妻為人母,時時客串寫作,亦是活躍於多個熱門網站的網絡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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