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624公投」是一個典型的「天怨人怒」的公投，因為公投的結果可說是又害人又不利己。表面看來公投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脫歐，一是留歐，而且只有英國公民有此選擇權。但公投結果為害也好為利也好，不只是英國人的事，歐盟的公民不可能置身事外不受影響，全球的利益尤其是貨幣與股市投資者，更不可能不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公投所拖累，導致巨大損失。英國對全球許下承諾，讓人相信其市場是安全開放，有法律保障的。可是英國政府卻不顧對世界的承諾與責任，把全球各國在英國建立起來的投資、貿易、金融、服務等屬於世界市場的地方，當成只有英國公民可以有權公投，要死要活與世界無關。

　　歐洲人的夢魘

　　也許愛好公投的人會爭辯說，公投是和平的行為，是人的權利。可是在今天全球化趨勢下，人的利益交集已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任何形式的行為，不管是用暴力，或是和平的行為，都可以對世界造成相同的毀滅性損害。英國脫歐的公投可以對世界造成很大的危害，接下來如果歐盟應變不來，全球金融界發生恐慌棄市而逃，投資環境由英國受到破壞而蔓延到歐盟、亞洲、美洲，銀行倒閉也會陷於高危中。這一來，1929年的經濟大蕭條難保不發生。當時因為受不起破產的打擊，單在華爾街金融區內便天天有人跳樓自殺，至於全世界失業而無依無靠的經濟難民更不計其數。若今天全球各經濟大國不好好作出挽救的措施，英國公投肯定是個全球化的大災難。好在中國倡導的亞投行已首先作出應變計劃，答應對歐洲市場作出金融支援。但倫敦、紐約與香港是世界三大金融中心，一個中心的貨幣與股市受到重挫，難保其他兩個不受挫。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中國已建立了「滬港通」，「深港通」也有望在七月成事，有內地兩個金融市場撐住香港金融中心，希望「骨牌效應」不會發生。

　　除了市場受到公投損害外，英聯合王國與歐盟被損也將接踵而來。首先是北愛爾蘭與蘇格蘭早已有脫英的訴求，剛好北蘇兩地都有百分之五十與六十以上支持率留歐。公投退出聯合王國而加入歐盟，是形勢造成，看來公投最大的破壞，是把聯合王國徹底分裂。對歐盟的破壞將鼓勵其他國家脫歐公投，法國、荷蘭、意大利、西班牙等都有不少人要脫歐，脫歐氣勢被推高一點也不奇怪。若然歐洲又回到過去幾百年來的分崩離析、互相征戰的境遇中，那才是歐洲人的夢魘。

　　由此可見，英國的脫歐公投真是搞到「天怨人怒」。一向崇洋把西方公投當成是伸張人權、民主與自由的政客，如今看了這一場負面的公投例子，當是吸取教訓，破除迷信公投的機會。

　　個人主義危害極大

　　其實，公投可以維護人權、民主與自由的說法，在這次英國公投已被徹底破解了。英國是自由主義的發源地，在這個主義的思想下，個人利益被當成是民主、人權與自由的根本，為了個人利益，個人可打?民主、人權與自由的幌子，為所欲為，可以不顧社群的利益。也因為讓個人利益極度發揮，歐洲的重商主義被推上天，經濟與社會的「自由放任」也甚囂塵上。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與1929年經濟大蕭條，羅斯福才提出「新政」，讓政府在適當的時候作出適當的干預，個人放任才略為收斂，但仍未受到控管。西方以英美為首的自由主義，仍不斷向世界推展個人主義的思想，把亞洲創造東方文明的「社群主義」視同水火。到底，「個人主義」與「社群主義」誰能給人類帶來更大的成就與福祉？不但世界大戰與經濟大蕭條已給了人類答案，今次的英國公投也再度證明個人主義給人類帶來極大的危害。這次公投中，便出現了個人利益騎劫社群利益的情況。

　　公投給予個人投票表決的權利，計票也以個人票為準。可是個人利益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人的工作與收入為其最根本的考慮，充其量還可說個人不願看到太多難民湧入英國，可是公投並沒有把社群的利益考慮在內，例如蘇格蘭與北愛爾蘭，還有倫敦市，單是這三地的社群，已感到他們的利益受損，這些社群利益遠比個人利益深而廣。就以倫敦市來說，脫歐會將其金融地位、經貿與投資地位給毀掉，而倫敦市的利益卻涉及整個倫敦人口的利益，從工作到繁榮生活，再到整個社會發展的機會，還有財富等。再說蘇格蘭與北愛爾蘭兩個地方的社群，他們長期受到英格蘭人的文化、政治與社會的壓力，他們希望藉加入歐盟來紓緩來自英格蘭的種種壓力。如今一人一票的公投將他們的社群利益騎劫了，就以個人來說，脫歐與留歐相差百分比是3.8%，脫歐人數是17410742，對留歐人數16141241，相差才不過126萬多，即1741萬多人將1614萬多人的權利覆蓋掉，這種公投是個人利益最佳的維護方法嗎？是叫全民作出豪賭，不是權利維護。

　　其實，留歐或脫歐所面對的問題，都可以通過政府好好管理而得到解決，有能力的政府沒有問題可以難倒，沒能力便應進行改選，另請高明上台處理。公投是逃避問題，而不是解決問題。由此可說，英歐關係是好是壞，是政府管治能力的問題，不是英倫海峽兩地本身的宿命問題。可惜卡梅倫誤信了公投，以為這是萬靈丹。

原香港中文大學政治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