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影子跟我的影子互相交錯。墨綠的草香輕輕掠過我們。自小在農村長大的媽媽的嘴角輕微上揚,這是我那麼多年間,第一次見她笑得那麼真。
「從前有一個晚上……」這句耳熟能詳的開場白,不知陪伴了我多少個晚上。或多或少,我也依賴了這顆安眠藥。初小時,洗澡過後,媽媽替我臉上塗過潤膚膏,再拍上爽身粉,我就乖乖地躺在床上,等待媽媽不知多少集的小故事。每次媽媽總是坐在床邊,翻開那本棗紅色的書。或許放得太久的關係,那種難以形容的紙香與媽媽的聲音隨秋風送到我的面前。當時,我也不知道聞了多少紙和爽身粉混合的味道,亦不知道聽了多少個故事。但記得的,不過只有《三隻小豬》和《狼來了》。
每個晚上也伴隨着秋風逝去,人長大了,再也聞不到那些味道了。換來是刺鼻的塗改液以及教科書辛酸的味道。每次校內母親節徵文比賽,我總是用各式各樣的形容詞,甚至傳神的比喻來寫作。每次收回已改的文章,我也定必送給媽媽。希望贈送一篇關於她的故事,或許她工作太辛苦了,每次以秒針追趕分針的時間把它讀完,然後只拋下一句「乖孩子,寫得挺好的。」就轉身做家務了。我每年一次的故事,根本不能補償母親那一千零一夜。
依稀記得,小時的我夜半發燒,媽媽二話不說地牽着我手,帶我到附近的診所。那時我模糊得什麼也看不到。只有診所噁心的藥水味和媽媽懷裏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
但我可以肯定的,那種氣味一直也在我鼻腔內,久久不散。而媽媽很少生病的。或者只是我不知,又抑或是農村的免疫力。偶爾也替她到便利店買必利痛和「脫苦海」。這就只是我能為母親盡的綿力了。
每逢母親節,我也會送不同的禮物給她。那時候,總覺得這就是孝意。濃烈香味的康乃馨,味道非凡,但始終也會散去。今年的母親節與往年截然不同,我在百忙中抽了半天與媽媽遠足。
走到城門水塘的主壩時,清風掠過在湖面泛起了漣漪,帶來的是淡雅的草香。媽媽把外套脫下時,我才發現她手臂上有數塊深藍色的印。我再度聞到那種難以形容的味道。原來這是媽媽一直貼着的止痛貼。它叫「脫苦海」,是一種藍色的止痛貼。那刻媽媽嘴角輕微上揚,是一種罕見且美麗的笑容。
休息後,我們繼續向前走。路途中發現一種與母親手臂上的藍印相似的花。這是香港一種獨有的花。
紫藍堇,是一種有花草本植物。開花時段大概是四或五月。花開時,總會把全株植物蓋着,彷彿要保護其莖與葉。紫藍的花味道清淡,不及康乃馨濃烈,亦不亞於水仙花。最特別是其花期可長達十個月。陽光猛烈時,替葉遮擋陽光;大雨時,替莖擋雨;暴風時,替全株植物擋風。最後,隨時間過去,花會變得愈來愈藍,最後落在泥土上。但其美麗卻永遠沒有枯萎。
正值開花季節,路上布滿紫藍小花。我選了一朵藍得有點憂鬱的嗅了一嗅。
味道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