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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lkien魔幻小說拓想像空間/塵 紓 文、圖

時間:2018-06-24 03:15:31來源:大公網

  圖:《哈比人》「荒谷魔龍」劇照

  前文介紹英國著名文學專家兼魔幻小說家魯益思(C S Lewis)時,提及他有一位名叫托爾金(J.R.R Tolkien,一八九二至一九七三年)的摯友,而此君對魯益思影響殊深。我們甚至可以大膽推論,沒有托爾金,恐怕就沒有後半生執筆寫魔幻小說的魯益思。/

  魯益思在牛津大學的歲月,有緣結識托爾金,由於志趣相投,彼此頓成莫逆。不過,必須明白,兩者雖然同攻文學,但專業範疇明顯有別。魯益思專攻中世紀文學,而日常所處理的大都是與拉丁語系有關的歐陸文學作品,以及英國中世紀和文藝復興的作品;托爾金則以古代文學為專,每日主要接觸的是以歐陸古語特別是與古代英語有關連的歐陸古語所寫成的古代文學作品,以及英國古代文學作品。儘管如此,由於雙方醉心希臘及北歐神話和魔幻傳說,因此十分投契,並經常在校內一個叫做Inklings而算不上很正式的會社敘話。要不是托爾金努力鼓勵推動,魯益思不一定埋首創作科幻小說以至隨後的魔幻小說。

  另一方面,魯益思自少年時代宣稱脫離信仰而以無神論者自居十幾二十年後,要不是受到托爾金的勸告啟迪,他恐怕不會有所醒覺,重歸宗教,而如果他仍然遠離宗教,相信斷不會寫就十多本講述自身信仰經歷以及護教的專論。不過,有趣的是,他雖然重走主路,但既不重投愛爾蘭基督教會,亦非如托爾金所冀望轉投愛爾蘭天主教會,反而選擇跟從英國聖公會。對於魯益思這個抉擇,托爾金當然不以為然,甚至十分失望。

  角色眾多 情節離奇

  兩位雖然同屬教學與寫作並行的學者,但平情而論,魯益思的學術成就,特別是見諸學術論著的成就,比托爾金猶勝一兩籌。在學術界,托爾金在古代文學圈子的地位,確實遜於魯益思在中世紀文學圈子的地位。不過,我輩學子,修讀古代文學時,也曾讀過他的學術文章,包括論述Beowulf的文章,而Beowulf是古代英國文學裏一首敘述驍勇善戰的英雄Beowulf如何斬妖屠龍但暮年時至終與敵同死的古老長詩,而詩名就是取自該位英雄的名字。

  除了寫文章,托爾金更以現代英文翻譯這首古代長詩。不過,他的Beowulf譯作,是一個散文譯本,並非以詩譯詩,而且早在上世紀二十年代完成,但一直沒有付梓。及至近年才由他兒子將遺稿稍予整理,然後刊行。或許有人覺得,以散文翻譯長詩,由於詩韻盡失,根本師老無功。這個說法,當然大有道理。須知但凡詩作,一經譯成散文,原詩的格律韻味,根本蕩然無存。由古代英文(Old English)寫成的Beowulf,特色不在於句末的用韻,因為此詩不押韻,而特色在於句中的雙聲字(alliteration)。托爾金的散文譯本,當然保留不到詩體的雙聲字。不過,我們是否因此認定散文譯本了無建樹?其實,散文譯本由於文體自由,可將原詩的意思盡包而毫無遺漏,所以好處在於失真程度極低;而韻文譯本的最大難處是每當遷就格律用韻時,原意或內容便難以兼顧,而被迫有所捨棄。所以說,散文譯本也有其生存價值。何況,譯本越多,原文的推廣面就更寬大,文學姿采就更多。

  明白這個道理,我們應該感謝托爾金在Beowulf方面的貢獻。再者,他在自己的譯本之後,附載一個有用的評註(commentary)。據悉,托爾金當年就是以這套評註作為底稿,在大學開設Beowulf講座。更重要者,他以此作為他開始寫魔幻小說特別是The Hobbit的藍本。

  魔幻小說《哈比人》(The Hobbit,亦稱There and Back Again)是托爾金在一九三七年出版亦即第一本的兒童文學作品。嚴格來說,這並不是他首度執筆的作品,蓋因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他就開始寫這類小說。不過,由於《哈比人》是第一本出版作品,我們就由這本小說講起。《哈比人》甫經初刊,就廣受稱許,並隨即為他贏得紐約先驅論壇報「最佳青少年小說獎」。此書嗣後更續印不絕。

  這本小說以「神仙時代」與「人類時代」交替的黎明時代作為背景,敘述遠方一班由Thorin領導的侏儒,尋探一批由巨龍Smaug把守的黃金,而過程中透過四處歷練的法師Gandalf介紹,認識了Bilbo。他是個Hobbit(哈比人,專指類似人類的矮小族人),起初是只管多吃少做、多拖累少幫忙而常常思家的無用鬼。不過,及至他找得魔法指環而戴上後,居然脫胎換骨,成為團隊的英雄。透過疊浪而來的挑戰和考驗,Bilbo日趨成熟,甚至發覺自己居然擁有不少連自己當初也不知曉的本領。經過連番驚險,Bilbo的一方與敵方大戰一場後,終於獲勝。他就帶着些許財寶高興回家。

  這本雖不算太長但絕不算短的小說,所涉及的人物當然不止於上述幾個。穿插於這個驚險重重、周折多多的故事裏的,還有居於Middle-earth(「地中」)的精靈、居於洞穴的小妖、居於森林而懂得講話的巨型蜘蛛、同樣懂得講話的神鷹、飛砸大石的巨人、邪惡的狼群、吃人的怪物等等。小說裏有如此種類眾多的角色以及曲折離奇的情節,大體可以歸結於托爾金身上特有的兩個元素。

  想像豐富 學養殊深

  其一,當然是他擁有豐富的想像力。整個Middle-earth的概念都是由他構想出來。據說,此書首章首句In a hole in the ground,是他擔任某年中學會考改卷員時因靈感突至而寫在某考生的空白考卷上。此外,他很熱衷把自己的想像成果拿出來與好友分享,而事實上,《哈比人》未獲得出版商應允刊印前,書稿已交予魯益思等好友傳閱。

  其二,是他的學養。他把多年來學得的歐洲古老文字,特別是東歐和北歐文字,以及各地的古老文學,包括北歐的傳說(saga)、前述的英國Beowulf及Sir Gawain and the Green Knight,加上北歐神話,全然靈活運用在他的小說裏。單以小說內的人物名稱為例,Thorin、Gloin、Gandalf等名字,看起來很有北歐色彩。反觀魯益思所用的字,比如Narnia(納尼亞),拉丁色彩很濃。這也多少反映他倆所專攻的範疇不同。又例如,他在書裏加上一些楔形字母及以楔形字母做標記的地圖,以及一些明顯有別於常用英文的特殊文字。比方說,英文裏dwarf(侏儒)是名詞,而dwarfs是名詞的複數,形容詞是dwarfish;但他記敘Thorin的祖先時,把這個字的複數寫成dwarves,而把形容詞寫成dwarvish。此舉顯然是標奇立異。另一方面,書裏的巨龍與Beowulf裏的巨龍,實在有太多相同之處。再者,他喜愛在小說內按照情節所需,加插自作的詩歌,而且頭頭是道。這亦說明,他文學底子深厚;反觀其他小說家,根本難勝此任。大家會否聯想到,他在小說裏加詩歌,與我國章回小說裏加詩詞的做法,不是有些相似嗎?

  撇除一切奇特角色和怪異情節,這本屬於兒童文學的魔幻小說始終有其明確的寓意:人的成長過程中,在小孩時代儘管礙於童蒙而容易犯錯失準,但只要多加歷練、多受啟導,便可茁壯成長,大器可期。事實上,托爾金寫此書是要送給自己的孩子,希望憑書寄意,孩子可以掌握書中要旨,在成長路上,勇對考驗,處逆謀順。

  《哈比人》自一九三七年初刊後,雖然數度加印,但內容並無修訂。到了五一年,托爾金由於正在埋首創作《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或譯作《魔戒之王》),為使兩者在情節上較為脗合,於是把《哈比人》修訂。到了六十年代中,他先後把此書的美國版和英國版再度修訂。

  根據專家考證,在《哈比人》初刊的同一年,即一九三七年,托爾金在年底開始動筆寫《魔戒》,而在此之前,他當然常常為新作構想。不過,要不是出版商鼓勵催促,他可能不太急於動筆。構想雖然有,但總得花費大量時間心神撰寫。一如常人,他要教學維生,照顧家庭。如果寫作只是為了自娛,當作消閒遣興,實在不必急就。不過,由於出版商催他要書賣錢,而他本人可以從中獲得筆金,為了增加收入,幫補一家六口的開銷,例如子女學費醫療,於是決定運用課餘所有時間,埋首寫作。

  《魔戒》初刊 毀譽參半

  然而,托爾金在構想新書內容時反而猶豫不決。究竟是沿着舊書的人物和情節,開個新篇,續寫下去,抑或另開新題,把讀者帶去一個完全有別於前書的世界?對於前者,他竟然自愧「江郎才盡」,枯腸搜索後,覺得再無新材料續寫下去;對於後者,他其實很想把過去二三十年來不斷自我創設而稱為Silmarillion的神話體系,公諸於世,但擔心讀者是否樂意接納。他把自己的矛盾告訴出版商,並把Silmarillion的部分故事傳給對方參閱。

  托爾金或許未必想到,出版商居然回應:Silmarillion固然可以出版成書,但裏面的材料,其實足以撰寫一系列類似《哈比人》的小說。托爾金幾經思量,終於答應對方,準備寫一個與《哈比人》有關連的系列,並且運筆如飛,寫了頭幾章。為了呼應《哈比人》第一章的標題An Unexpected Party,他把新書第一章的標題定為A Long-Expected Party。可惜,他所開啟的道路,起初走起來絕不順暢。他每次寫了幾章,都覺得不妥而無法接續下去,結果數易其稿。幾經周折,才改為今天所見的版本,由舊書的主角Bilbo出場。托爾金用短短一頁紙,交代了場面,敘述一百一十一歲的年老Bilbo,把財產甚至指環交予三十三歲的表弟Frodo之後,就飄然而去。新故事《魔戒》,就由此展開。

  托爾金就這個《魔戒》系列寫了三冊小說,依次為:The Fellowship of the King;The Two Towers;The Return of the King。這套長達一千三百多頁另加百五頁附錄的小說,初次面世後,毀譽參半。有人認為是古代及中世紀傳說和文學的大雜燴;有人訕笑,書內的人物進侵了中世紀史詩《尼布龍根》(Nibelungenlied)的國度。有人甚至具體指出,書中情節失衡,為何幾乎所有正派人物都連成一線,與惡魔Sauron為敵,而他們對敵時竟然了無法寶,只單憑戰士的勇毅?此外,有人質疑,作者為何從沒有解釋什麼才算是「美善」;有人甚至推敲,書內的寓意是享有民主體系的西方與共產主義的東方對壘。不過,忝為摯友的魯益思和譽滿文壇的詩人歐登(Auden)卻推崇備至。當然,隨着日子遞增,喜愛他作品的人越來越多。

  及至七十年代亦即我輩研習西洋文學時,他的文名,早已如雷貫耳,師生之間經常討論他的小說,並探索他究竟是否一位偉大的作家,而且不光是兒童文學作家,而是跨越年齡的小說家?如果我們套用二十世紀著名英國文學家C M Bowra在其著作The Romantic Imagination所言,浪漫主義的真髓在於想像,在於人類透過想像而開拓無垠空間,那麼托爾金帶有寓意的小說,就應該是浪漫文學的延伸。依此看來,托爾金的確是位了不起的現代小說家。

  另一方面,記得當時大家常替他可惜,那個時代的電影,礙於技術有限,根本沒能力把他的小說拍出來。雖說在七十年代末有人將之搬上大銀幕,但不算成功。及至近十幾年,隨着動畫科技發展迅速,他的小說,終於可以拍成規模宏大的電影系列,先在二○○一至二○○三年連續推出《魔戒》三部曲,後在二○一二至一四年以《魔戒》三部曲的前傳名堂,推出《哈比人歷險記》三部,而公演的結果,當然是風行全球。他的作品最終可以憑藉另一種媒體,廣傳四方。

  他與魯益思恐怕當年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憑空構想的畫面,居然可以見諸肉眼,為自己的文學作品增添另一種感官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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