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有沒有8㎜影片?曾經,8㎜是人們生活片段的紀錄。那時誰也不知僅僅半世紀後,它的攝影機與播放器會全部變成古董。於是那一卷卷黑色膠帶,也就如佚失的記憶,雖仍存在,卻無法讀取。
喚醒這些記憶,就是「社區記憶存檔協會」的使命。這個一人協會創辦人叫水戶吾郎。任何人只要想重溫手中片段,水戶就會把放映機搬到那裏。作為交換,片段主人則要在每月放映會上,與鄰里細說往事。
水戶一心相信,共同記憶是維繫社區的鏈索,昔日的片段是人與人之間的橋樑。
但現在他沒再幹這協會了,原因是兩個月前的一件事。那天與他碰面的人叫山田。白髮斑斑的山田沉默寡言。一如以往,水戶到達他家後,說明計劃詳情,簽訂同意書,然後開始放映。
屏幕出現一張女人的臉。年約四十、頭髮稀疏的女人,正面看鏡頭。她時而東張西望,時而摸嘴唇,時而淺笑,伸前脖子,彷彿將要開口說什麼,但又縮回去,什麼都不說。五分鐘後,放映機「咔嚓」一響,影片播完。
水戶想問那女性是誰,方見山田早已淚流滿面。他攤坐在沙發上嗚嗚啜泣,不斷擦眼淚,眼淚不住流。很多人在放映時哭,但從沒有人哭得如此厲害。
「親人嗎?」水戶問。
約莫半小時後山田才能開口。「抱歉。」他說。「我可以不參加放映會嗎?」
水戶沒想過他會這樣說。協會從沒取消過放映會,這樣社區分享記憶就行不通。
「有什麼不要憋在心裏,說出來對你有好處。」
「不會的。」
何況,沒有放映會,客人就無法買酒水。沒有收入,營運就會出麻煩。「不,是喜或悲,大家也會和你一起分擔……」
山田沉吟良久,終於輕輕點頭。
那最終還是一場失敗的放映會。誰也搞不懂片中的女人在幹什麼。等候山田解說,而他卻只說了四個字:「這是我的」便又哭起來。
不過大家還是有禮貌地買了酒水,三五閒聊,直至散場。
「很對不起。」散場後山田對水戶說。
水戶緩緩搖頭。
「這確實是你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