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情感是音樂的靈魂,那指揮便可以看作是整個樂團的靈魂。
一場演出,指揮在台上只發揮了2%,剩下的98%都是在台下。隻有下的功夫足夠多,足夠專業,才能更好地融入一支樂團、做好一場演出,充當好靈魂的角色。
文| 馬偉花
編輯| 郭楊
圖片| 受訪者提供
01.
熱愛音樂,也熱愛生活
今年9月份,新疆首部民族管弦樂清唱劇《葡萄熟了》在自治區文化館盛大開演。舞台上,一個背對着觀眾,身着民族風旗袍、手持指揮棒的纖細身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即使看背影,也能感受到指揮的力量。隨着她手中「魔法棒」的起承轉合,音樂時而高亢,時而低緩。到了激昂的部分,她也沉醉其中跟着旋律一起擺動,直至秀髮飄散,整個人幾乎要「飛」進音樂裏。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她放下揚起的雙手,轉過身來。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勾勒出清秀的面龐—— 實在令人有些詫異,很難將眼前這個嬌小溫婉的女人和剛才演奏中豪放有力,甚至有點「不顧形象」的指揮聯繫在一起。
她叫努爾巴納·依明,是一名指揮家。
《葡萄熟了》排練最緊張的時候,巴納常常記不起來其他,完全沉浸在音樂的構思裏,有時候睡到半夜突然想到演奏哪裡有問題,她就立馬爬起來記下。
但是拋開指揮家這個身份,巴納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做了指揮的普通人」。
她愛旅遊、愛追劇,空閑的時候陪着女兒練琴,或者和全家一起出去燒烤小聚,偶爾也約上閨蜜逛街下午茶。在她的朋友圈裡,除了演齣劇照大多都是與家人、朋友享受生活的合照。
在她看來,這種短暫的離開音樂的時間夾縫裡,是她為自己保留的一次放空。她熱愛音樂,也同樣熱愛生活。
02.
在音樂中成長
成長,並不是一蹴而就的。
2008年,在烏茲別克斯坦的某個小會場裏,台上70多名樂手有序地準備,觀眾席越來越滿,而這場演出的指揮在幕後緊張地哭了起來。這是巴納的首演,卻不是第一次因為做指揮哭。
巴納的父親是一名黑管演奏家,從小就在音樂熏陶下長大的巴納8歲就開始學習鋼琴。從新疆藝術學院附中鋼琴專業畢業後,抱着「自己創作音樂」的理想,她隻身去到烏茲別克斯坦國立音樂學院學習作曲指揮。
初到他國的憧憬、新奇被語言不通、飲食差異和遠離家鄉的孤獨淹沒得所剩無幾 。「那段時間我經常一個人偷偷哭,盼着回家。在路上走的時候,頭上飛過一隻鳥,我會盯着它發獃。在想這隻鳥會不會是從新疆飛過來的,如果能成為一隻鳥就好了。」
專業學習也沒有一開始想象的那麼簡單。老師非常嚴格,生起氣來甚至會摔掉學生的譜子,巴納常常在挨罵中練習。「最誇張的時候是我在宿舍背譜子,看到老師打來的電話會立馬站直接聽。」
「因為壓力太大,體重從58公斤降到了43公斤,比新華字典還厚的譜子背了不知道多少本。哭也是家常便飯,但是喜歡又好強,我就覺得既然選擇了無論如何也得學出點樣子。」這是巴納的堅持。
壓力慢慢成為動力,讀研究生時,巴納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最難的歌劇交響樂指揮。沒過幾年新疆民樂團成立,樂團老師找到了巴納,希望她加入到發展新疆民族音樂的事業中。
「新疆民樂確實需要更多的年輕人才加入進來。」沒有多想,畢業後她就回到了新疆,第二天便入職了 。
好在有學歌劇交響樂的基礎,指揮民樂對於巴納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真正的難點在於了解新疆民族樂器的特點,以及與民樂團成員的協調配合。更重要的是如何發揮出橋樑、靈魂的作用,將新疆民樂更好地呈現出來,表達出獨屬這片土地的民俗情感。
前幾年,新疆民樂團常去其他省市演出,「台下的觀眾非常熱情,他們都很喜歡新疆的民族音樂,演奏完一直鼓掌讓我們繼續。後來沒辦法,我們謝幕兩三次才退場。」那時候,巴納為自己是一名指揮、為新疆民樂而感到驕傲。
03.
指揮是一個樂團的靈魂
如果說情感是音樂的靈魂,那指揮便可以看作是整個樂團的靈魂。
一場演出,指揮在台上只發揮了2%,剩下的98%都是在台下。
「每一場音樂會,指揮都需要做非常龐雜的準備工作。從拿到樂譜開始,演奏員只用練好自己的那一部分,而指揮每一個聲部的譜子都要熟記於心。」巴納說,這隻是最基本的,怎麼排練、選用什麼樂器、情緒如何變化等等都要靠指揮不斷去想,無數次地排練才能最終成就一場完整的音樂會。
「作曲家就像是一個廚子,演奏員便是各種配菜,而指揮的工作就是擺盤。如何讓一道菜品在保留色香味俱全的同時,以精緻、悅人的樣子呈現出來,還能久久令人回味,對於指揮來說,才是真正要下功夫的地方。」
為了做好一場演出,她需要與作曲溝通音樂的情感,有時還得實地採風了解民俗風情,與演奏員建立信任也極為關鍵。
「指揮與樂手不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而是一種雙向選擇。」在音樂界,指揮棒常常被看作是整個樂團的大腦,但是演奏員是否認可手握大腦的人,是由指揮的專業度等各方面決定的。
2016年,巴納參加香港中樂團指揮大師班。連日的高強度訓練下,在五十多個來自世界各地的指揮家中,她被樂團演奏員評為《我最喜歡的指揮》第三名。
巴納認為,指揮專不專業,走上台的那一刻演奏員就能看出來。隻有下的功夫足夠多,足夠專業,才能更好地融入一支樂團、做好一場演出,充當好靈魂的角色。
04.
每一場演出都是獨一無二的
巴納記不清自己指揮了多少場音樂會,當我問她有沒有哪一場特別難忘,她回答我:「舞台沒有大小,每一場演出都是獨一無二的。」
儘管前期規劃、排練工作困難重重,總是一地「雞毛」,但是每當音樂響起, 她就沉浸其中享受這「最美妙的一刻」。
「每次拿到一個新譜子,那些讀出來乾巴生硬的話,靠音樂傳達出來立馬就變得優美動聽。經過不斷地排練,六七十人的樂團一齊演奏,每一個音符都是鮮活的,它們在展示生命,每一個音符的流出,彷彿台下的聽眾都在靜候傾訴。 」巴納認為,這就是音樂的魅力。
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在上海演出時,巴納去到了現場。「我從來沒想過自己作為觀眾,會為一場舞劇哭得撕心裂肺。」作為指揮家,她覺得自己「沒能幹成什麼大事」,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完全屬於音樂,所獲得的快樂也是純粹的。
她說:「能夠全心全意做自己喜歡的事,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