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梔子花的盛花期。\資料圖片

　　每個在都市的鋼筋水泥裏苟且過活的現代人，可能都有一個「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的田園夢。沒有田園，有花園也不錯，風動薔薇一院香，也挺養心的。

　　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最近在微信上興致勃勃地大談他新買的房子，房子是農民的，在城郊，也不新，十六年房齡了，而他果斷買下，三伏天幹勁十足地裝修，看中了房子自帶的大花園，園子裏有蠟梅七叢、枇杷、梨樹、橘樹、櫻桃、黃葛蘭各一株。

　　他想像着退休之后，手植香花無數，在院子裏喝喝茶、吹吹風，曬曬太陽寫寫字，看着小孫子在花叢裏歡笑奔走，飽經風雨後的退休生活，頓時就無限亮麗明媚起來。

　　如此桑梓晚景，說起來都是笑。

　　無可免俗地，我也做過一個花園夢。在這個夢中的花園裏，種滿了我鍾情的蔥蘭和梔子，它們潔白地鋪滿小院、從陽台的小徑一直延伸到開滿薔薇的籬笆。月光如水，花們一塵不染，星星般地在我心上閃爍。在夏夜的涼風中，我和一隻身長腿短的臘腸狗，靜靜對坐，任憑五月的梔子瀰漫無邊的香氣，一人一狗，或者二三好友，品茶聽琴，於這有香有月的良夜，靜靜地虛度時光。

　　無事清風送晚涼，滿庭閒開梔子花。愜意如此，此生無憾矣。

　　想得當然好美，可惜我沒有那一畝三分地。上班族也沒那個時間和精力。陽台倒是有一個，於是退而求其次，沒有一院梔子，有幾株也不錯。去花卉市場，一下搬來三株，高高大大的，每枝都結着胖嘟嘟的花骨朵兒，從頭到尾數一數，連藏在葉子底下的也不放過，一共五十三朵花。

　　陽台上，霎時間就變成梔子的海洋。

　　當夜就盛開三朵，花朵肥碩潔白，清香遠溢。有時我想，梔子花其實是蠻樸素的，花形飽滿但不多變，有點痴痴嬰兒肥的樣子，以其憨態可掬，香氣養人，而令大眾歡喜吧。每見梔子花，必想起紅樓夢裏的史湘雲，總覺得心性天真憨直的湘雲，就是一朵夏夜裏兀自歡喜開放的梔子花。

　　很愛很愛它，於是上網搜索，梔子喜陰還是喜陽？喜水還是喜乾？還是半乾半濕？喜肥還是喜瘦？曬不曬太陽？多久澆一次水？施一次肥？

　　好在梔子花不難養，不怎麼管它，隔幾天澆一次水，再用淘米水作肥料，它就茁壯成長起來。梔子接二連三地開花，我的心也開花了。為了自己的花園夢，我養了一隻狗狗，狗狗大名吉吉。身長腿短倒是真的，卻不是臘腸，只是一隻雜交狗兒，有點點臘腸的影子而已。

　　有梔子，有小犬，萬事俱全，只待月光。等到那一夜，銀漢無聲轉玉盤，月光皎皎，天地空靈，把古琴、琴桌、琴櫈搬到陽台上，月光傾瀉而下，照在古琴的黑漆白徽上，反射出柔和的銀光，聞着梔子的芳香，即興彈一曲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或者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頓時逸興壯飛，心思高遠，心胸無限闊大起來。

　　我的白底黃花的小狗，靜靜地依偎在腳邊，牠身上不斷傳遞上來的暖氣，和梔子令人心醉的芳香，讓我知道，無爭無慮，與一些生命共度良辰，是多麼美好的事。

　　為此專門寫下幾句詩：明月光光，梔子芬芳。素顏可喜，慰我衷腸。清風到訪，七弦鳴響。與君相守，其樂泱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