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二次世界大戰崛起後,美國以維護資本主義自詡,與奉行共產主義的蘇聯對壘。當時西歐的英法資本主義國家自身難保,也只有以美國馬首是瞻。其推動連串防蘇戰略部署,包括經濟復甦的「馬歇爾計劃」與軍事同盟「北大西洋公約」。就這兩大承擔來說,總算有始有終。可是在其他方面,在其他地區,例如在中東、東亞等,美國則屢屢失信他國,信譽可就不好了。冷戰過後,美國不守信譽的情況更多。隨手拈來,便有以下幾個例子:
製造中東亂局留禍患
第一,上世紀五十年代,在「日內瓦會議」信誓旦旦,堅持要將越南一分為二,硬要在南越建立一個「自由民主」政府,抗拒北越的共產黨政府。這是艾森豪威爾當美國總統時的承諾。到了六十年代,肯尼迪當上總統後,更進一步將南越視為「抗共」的最前線。認為南越一旦失守,便會發生「骨牌效應」,接着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印尼等都會一一倒下。到尼克松當上總統,卻又另有看法、想法與做法,那便是放棄南越。一九七五年以「光榮撤退」的方式讓北越南下解決掉了南越政權。逃亡的軍政人員與他們的家屬少說也有三百多萬。
失信於南越的影響非常深遠。就以菲律賓來說,阿基諾夫人把美軍的兩個軍事基地關閉,到其兒子阿基諾三世當總統,剛好碰上奧巴馬又說要回到東南亞來「保護」,還鼓勵阿基諾三世與中國爭黃岩島,並告上國際仲裁庭。順勢又以保護為名,重啟菲國的軍事基地。但杜特爾特當上總統後,放棄「聯美抗華」的所有部署,還公開說,信不過美國會全力幫菲國與中國開戰。追求菲國安全的上策,就是團結東盟與中國和平相處,發展經貿合作。
除菲律賓外,柬埔寨曾有過朗諾政權與美並肩作戰,把西哈努克親王的中立外交破壞。朗諾的個人和國家的命運也給美國害慘了,換上赤柬政權便厲行清算親美勢力,發生了舉世矚目涉及兩百萬市民的「金邊大疏散」,國家也陷入反越戰爭,長達十多年。最後洪森掌政,也成為東盟內反美的要角。
第二,小布什當總統時,二○○一年九月,本拉登的「基地組織」在紐約劫機撞毀兩座世貿大樓也撞損了國防大樓的一角。盛怒之下,他立即發動戰爭,連環攻佔阿富汗與伊拉克,承諾要在這兩國以及整個中東的回教世界推行民主自由的制度。阿伊兩國也在美國軍事保護下先後建立民選政府。但是兩國卻並非美國所想像,美軍既不能預期快快結束戰爭,小布什也未能預期撤軍。於是伊阿戰爭膠着在那邊,把美軍困住來打,比越戰還要糟糕。越戰打的是神出鬼沒的游擊戰,伊阿打的是人肉炸彈的恐怖戰爭。小布什打了八年,把整個中東的所有火藥庫都引爆了。
到了奧巴馬上台,把小布什所作出的承諾不當一回事,選舉時向國人承諾要撤兵,要結束伊阿戰爭,信心滿滿以為自己比小布什能幹。但是執政八年,美國不但沒結束伊阿戰爭,也沒成功撤軍,反而把戰爭擴散到伊拉克與敘利亞。前者卡扎菲被推翻,但全國陷入無政府狀態,部族互相攻伐。連美國大使也被殺。像堡壘般設防的美大使館也不安全,更遑論平民百姓。但奧巴馬點了火頭卻不顧而去。
更糟的是,先前在埃及由被美國扶持的政權也被周邊叛亂波及,也開始動亂,由正規戰亂到恐怖戰。更危險的「伊斯蘭國」也趁機掀起「聖戰」,不但在中東各地發難,同時也在歐洲四處出擊,把中東的戰爭帶到美歐自己家裏來,人民沒有好日子過,美歐政府也沒好日子過。特朗普一上台,馬上下令全美一概拒絕回教徒入境,這一着明擺着要和中東回教地區切割,不再承擔中東安全責任也就不在話下。
由小布什到奧巴馬,再到特朗普,才不過十六年,美國發動中東戰爭,承諾要把中東變成美式民主國家,結果只打亂了人家的地方,泄氣之餘,一走了之,人們再度看到美國的承諾像月亮,是「初一十五不一樣」。
退出TPP與巴黎協議
第三,說到TPP與巴黎協議。特朗普一上台便對這兩大承諾不認帳。TPP在奧巴馬手上當成亞太區的經貿改革一大事。這本來是由新加坡與新西蘭等幾個國家倡起的TPP,到了奧巴馬手上卻被吹到好似世紀性的經貿機制創新已經到來,還有人在盤算由日本與美國這麼大的經濟體糾同十二個國家打破國界的障礙所創造的貿易總量將會舉世無敵,參與國家更相信有美國全面開放市場是美國在照顧自己。日本更想得開心,以為這一來日美經貿便可通行無阻,自信可以在美國身上取得無限商機。可是言猶在耳,美國總統換了人,想法截然不同。特朗普把TPP罵成是奧巴馬出賣美國,將美國市場毫無保留對外開放。
至於巴黎協議,美國是地球升溫的禍首之一,因此全球指望美國會服從巴黎協議,承諾逐年減少釋放二氧化氮。奧巴馬代表美國在巴黎開會作出了承諾,但是才下台,特朗普卻宣告退出巴黎協議。如此不顧公信,卻讓世界瞠目了。
以上指出過去幾十年來美國的幾大失信事件,讓人看到其失信事件之大與其害人之慘,真是舉世無雙。至於其失信的頻率之高,令其公信力已告破產。如果追究其不守信的根據,這與其所實行的一套選舉制度有密切關係。為了要在競爭劇烈的選舉中拿到選票,候選人往往不顧自己能力有無辦法兌現諾言,先誇下海口作出重大承諾,先拿到選票再說,做不做得到,也不過八年,下台後又不必被追究責任。這種選舉文化與選舉遊戲,也就把華盛頓的政客養成了輕諾寡信的習慣。將這習慣拿到國際舞台,又愛吹自己是救世主,世界情勢之複雜,遠非華盛頓可以想像,因此其失信於世界也就變成常態了。
原香港中文大學政治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