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熱，沒胃口的時候就只想多吃些水果來飽腹。從超市買了一小盒桑葚回家，紫黑水潤，吃了幾粒只有寡淡的水味，大失所望。回想起了，桑葚應該是我有記憶以來吃到的第一種水果，但甜美的回憶似乎都留在年少無知的歲月裏了。

　　家鄉的小路上有不少桑樹，到了春季，泥地上時常有落下的桑葚。這種是最甜的，但因沾了泥水又不能吃，再抬頭看高大的桑樹上那些熟透的、半熟的、剛結出來的桑葚都摘不到，只能恨恨地走開。走着走着，走到了長江大堤那邊，翻過去到防護林，那裏有一株低矮的桑樹，一樹都是熟透的桑葚，地上還落了一層。小時候，我總要爬到樹上，坐在那裏大口大口地吃，回來後一嘴烏黑，一手也是烏黑，大人們看了都笑我。

　　夏天最想吃的還是西瓜，但一整個季節也只能吃到幾回而已。正在屋中坐，外面傳來「西瓜啊西瓜」的叫賣聲，探頭看去，一對夫婦拖着堆滿虎皮西瓜的板車，出來買的人卻很少。那個年代大家都不富裕，吃西瓜也是奢侈。母親有時見我實在太饞了，便帶我去買。那對夫婦停在我家門口，母親一個個地挑，拿起一個，在耳邊敲，蹦蹦響的，肯定是沁甜的。那丈夫用水果刀挖了個扡子，遞給我嘗，「你吃你吃，保證甜！」母親買好一個後，放在井水裏冰鎮。我往往等不及，一會兒跑過去摸摸西瓜涼沒涼，一會兒貼在西瓜上敲看是不是蹦蹦響。但是要等到我父母回來後才能吃，有時實在忍不了，我就會悄悄地把西瓜切了自己一個人先吃起來，大約是太過寵溺我吧，父母倒是從來也沒有因此怪罪過的。

　　小時候認得出的果子並不多，大約六歲的時候吧，父親推着自行車，我坐在後面的車座上。穿過一個集市，小攤小販擠佔路面，中間的人流極緩慢地挪動。路過一家水果舖，蒼蠅如雲，各色水果我認識得不多，父親拿起一提像是彎曲的粗壯手指遞給老闆問多少錢，我問這是什麼，父親說是香蕉，後來他又買了一種像是壓癟的紅燈籠那樣的水果，再問是什麼，父親說是柿子。兩袋水果，分別掛在車龍頭兩邊，一晃一晃，十分誘人。到了市立醫院那條街上，濃密的梧桐樹蔭下，少有人行。父親停了車子，把香蕉剝開給我吃，我接過來咬了一口，香軟甜膩，實在是太好吃了，我連吃了三根，父親說：「好咯，剩下的留給你哥吃。」接着吃柿子，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把最上面的一層皮撕開，裏面的汁水流了一手，父親說：「趕緊吃，要流光咯！」我慌忙咬了幾口，軟爛的果肉也是甜得很，又忍不住多吃了兩個，父親又說，「剩下的留給你哥。」那個年代的水果啊，就是這樣，帶着捨不得吃的心情，帶着留給家人的期許，變得格外香甜。

　　如今，日子過得好了，水果自然也不稀奇了，但似乎也少了點說不上來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