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朋友聚餐，讓我留意到一個香港的「怪現象」。我們活在一個愛好飲食的城市，每天都接觸到不同形式的飲食介紹，從電視，到網上，以至朋友的口耳相傳，「這家的魚蛋是人手造的」、「那家的醬料是祖傳」等等等等。當說到甜品，我們都會聽到這樣的推介：

　　「某某店的甜品很好吃呢！」

　　「是嗎？怎樣好吃？」

　　「甜品很好吃，因為不太甜。」

　　我實在無意諷刺，只是覺得以不太甜作為甜品的鑒賞準則一事，很有趣，也令我想起英國哲學家柏克（Edward Burke）如何談「鑒賞力」。說柏克是一名哲學家，不算十分準確，畢竟他的保守主義立場與政治演說事跡，描繪出他強烈的政治家身份。無論如何，柏克的第一本着作是關於美學的，而且是十八世紀的經典，題為《我們的崇高和美兩種觀念的根源》。

　　書中，柏克談到什麼是鑒賞力。他寫道：「『鑒賞力』是個本身並不很精確的比喻性名詞，因此可能引起模糊和混亂的狀態……我用『鑒賞力』這個詞來指稱來自心靈感受或評價想像活動和高貴藝術作品的能力。我的目標是要研究鑒賞力是否有着某些確鑿的，有根有據的普遍原則，能用來作為充分的推理工具。」

　　柏克的斷言讀來有力，但為了理性評價高貴藝術品而推論而來的鑒賞力，跟評論食物有什麼關係呢？柏克對於鑒賞力的理性基礎之論述，出乎意料的回到比喻的語言，他說「必須承認，每個對象都會在全人類的心靈裏引起相同的苦與樂。所以除了那些味覺被嗜好和疾病破壞了的人以外，每個人都會喜歡甜味，而討厭苦味。每個人也都會認為，光明比黑暗更好，夏天比冬天更舒服。」

　　你以為香港人喜歡不太甜的甜品，就能推倒柏克的推論嗎？柏克會答道：你們就是一班「味覺被嗜好和疾病破壞了的人」。那麼，我們又會怎樣回答呢？「你說『夏天比冬天更舒服』？你試一下烈日當空在銅鑼灣的鬧市中走走看吧！」我在談鑒賞力嗎？我在談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