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十字教堂外素其表,內輝其中。開闊的大廳,一通到天,一通南此,典型的意大利風格,高穹圓拱,四方立柱直聳堂頂,金碧輝煌,精雕藝鑒,處處皆文章,處處皆古畫;方柱密室,四壁之上,穹頂地上,滿目皆雕塑,滿目皆壁畫;進入聖十字教堂左側第一個祭台就是伽利略之墓。伽利略的石棺像一件藝術品,在他那微昂着頭,雙目似乎注視着教堂吊燈的兩旁,竟然站立着兩位風姿萬千的美女,她們的目光正好和伽利略相反,似乎穿牆越壁關心着比薩斜塔上的鐵球落地。原來那是兩座女神像,一座是天文學女神,一座是幾何學女神,讓女神甘拜下風,在聖十字教堂中,非伽利略莫屬。
伽利略神童也。在教堂無意中發現吊鐘擺的規律,循此竟然發現了「擺動周期與擺的長度的平方根成正比,與擺錘重量無關」。這就是「鐘擺定律」。一五九○年,當伽利略驕傲而自信地站在五十四點五米高的比薩斜塔上時,塔下早已擠滿人,這個敢向亞里士多德挑戰的年輕人看見,有幾個穿着紅色袍服的大教主似乎正在籌劃什麼,當他那讓人聽起來必定要失敗的試驗砸了鍋時,宗教法庭可能立時開庭。為了科學和真理,伽利略敢挑戰亞里士多德,敢挑戰阿基米德,也敢挑戰羅馬鮮花廣場上「煉獄」的火堆,科學才是真理,定律才能永恆,視那些袞袞紅衣主教,不過是「煉人」火堆上張狂一時的火焰。
在伽利略腳下有兩隻一大一小的鐵球。在眾目睽睽之下,數十位公證員的驗證下,十磅和一磅的鐵球同時滾下比薩斜塔,在空中的自由落體時間似乎是最漫長的一刻,兩個重量相差十倍的鐵球同時落地。伽利略向教會、向中世紀、向世界宣布他發現的「自由落體定律」。伽利略證實了哥白尼的日心說,那是他對中世紀教會,中世紀宗教法律最大的輕視和不屑。用但丁的話說,走自己的路,讓他們說去吧!
在佛羅倫斯博物館中,竟然展示着伽利略右手的中指,這難道真的?那根有些變形的手指彷彿要刺破天穹,彷彿要討還公道,彷彿要鳴冤昭雪。佛羅倫斯欠伽利略一個公理,直到他去世多年以後,教會當局才承認迫害伽利略的錯誤,希望九泉之下,伽利略的靈魂能原諒佛羅倫斯曾經犯下的罪孽。然伽利略在冥冥之中依然高昂他那不屈不撓的頭顱。十七世紀佛羅倫斯的宗教法庭以「反對教皇,宣揚邪教」,判處伽利略終身監禁,伽利略幾乎被推上佛羅倫斯聖約翰洗禮堂前廣場上的火焚刑場。
伽利略死得冤屈,死得悲哀,死而求安。多年後,把伽利略的遺骸安放進聖十字教堂時,他遺骸竟然不全,而那根變形的右手中指骨,失而復得,彷彿是伽利略還在申訴和控告,它到底代表伽利略的恨還是怨?是怒還是憤?難道是伽利略終於原諒了佛羅倫斯?
(「感悟佛羅倫斯」之三,標題為編者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