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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滅的火── 悼念陳木勝導演/支雅卿

時間:2020-09-10 09:01:22來源:大公網

  四年多前,我在火炭工作室第一次見到陳木勝導演,猶記得剪輯房門打開,走出一位滿頭灰髮的帥氣阿叔,他坐低身,高大的身軀幾乎陷進沙發裏,問我「喜歡電影嗎?」「鍾意什麼樣的故事?」我胡亂答了一通,暗想不妙,他卻露出一貫和善的笑容,讓我明天來開工,「喜歡就夠了」。於是,一個年輕編劇一腳踏進電影世界。

  他為很多後輩打開過電影大門,常說「拍電影是長跑」。那幾年正是內地電影轉型期,銀幕陡增,資金遍地,項目卻劇烈夭折,從業者普遍焦慮而迷茫,相比之下,他不急不忙,和編劇從《紅圈》聊到《黑雨》,從《殺手.蝴蝶.夢》聊到《盜火線》,聊歐洲新浪潮,也聊漫威,他愛聊,也能聊,興起就有好點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頓番茄蛋花湯飯,總算談完《火併》劇本,及後變更為甄子丹和謝霆鋒主演的《怒火》,太多波折,卻未放棄。他心裏有一團「火」,在這只談電影是做夢的年代,他賦予電影更多的是責任,甚至為了表達仁善、兄弟、溫情,放棄部分飛車爆破場景。爆裂的火燃燒在他心裏,醞釀出的是謙厚的光明。

  私底下,陳導其實很調皮。後輩不懂做事,他不批評,反而鼓勵你去做,等撞南牆知道錯了,他悠悠問一句「現在你懂了吧?」加上一抹笑,還要久違地點個漢堡,慶賀他的小小勝利,簡直令人生氣無門。他對編劇有很大期許,文字即做人,電影會影響人,他會忽然敲下我的頭,以為能點化什麼,無奈我冥頑不靈。工作室搬遷後,他在大門口擺了幾張椅子,開玩笑說沒工開時就坐這兒等着喝西北風。他對世界充滿好奇,路邊一張明信片也許會突然成為他的故事。他的目光始終透亮真誠。

  去年我返回香港,與他談新劇本。彼時局勢不穩,見面倉促,他聊完分場意猶未盡,還是打電話興奮地又聊了好久。那時候,他已在忍受病痛折磨,灰髮突然變雪白,但他關心的始終不變,「你要去好好想,打動觀眾的是什麼?」他說。今年我們閒談時想到一個民國故事,我說這個故事講的彷彿是「千山萬水,隻影向誰去」,他沉默感嘆了一下,忽而侃侃而談,相約過一陣子面談,還要交給我前一部戲的劇本意見。我想,他腦中一定浮現了好看的畫面。

  然而沒能等到,他突然永遠離開了。人世無常,心裏也生出太多無言的悲嘆。翻看通訊記錄,他最後一句話是:Go ahead。

  前進。

  他的長跑,跑過了香港電影的黃金年代,跑到了中國電影崛起之時。電影延長生命,回顧作品,他仍然存在。對於我們後輩,他是師傅,亦如父親。火苗在我們心裏,且看會結出怎樣的因果,所以要往前走,繼續這長跑。因為火是不滅的。長生不滅,追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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