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艷全家福。左一志飛，左二兒子，左三付艷。中間父母。右四人為付聰全家。
出息這個詞，用在付艷身上，並不貼切。如果非要給她加一個修飾或輔助詞，女漢子，或女強人，更能說明問題。
很多職業女性都不希望別人給自己貼上女強人女漢子的標籤，畢竟這些詞彙在不經意間讓人感覺到有些許的貶意。有次，我認真地對付艷說，我說家鄉的能人很多，各行各業都有。而你和你妹妹付聰就是這些能人中的佼佼者，是村莊比較有出息的一對姐妹花。
付艷有點矜持，不承認這就是出息。二十年前，我寫過《把出息收藏起來》一文。我在文章中說到有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村莊,有越來越多的人變得有出息了。那時，我預感着村莊會湧現出一些能人。事實也是這樣，家鄉的能人有許多，而這些人，給村莊書寫了傳奇，他們構成了一道美麗鄉村的風景。
遺憾的是，當時我還不知道付艷姐妹的故事。但這不是我用出息一詞的原因。我用出息二字，皆因為母親的話。
1.
之前，堂兄星飛多次向我進言，要我寫寫付艷。我要是用事情多來搪塞，顯然我是虛偽的。我只好對堂兄說再等一等，這一等兩三年過去了。我之所以要等一等，是有理由的，我不想把付艷的故事寫成一堆羅列的新聞術語，我是想為她們立傳。這樣，我就得有一個熟悉、思考的過程，寫出來的文字，才真實出彩，也經得起時間檢驗。
作者的老家。右邊植被後面遮蔽的是作者的老屋。
我上心了，一有機會，我會關注這姐妹倆。然而畢竟不處在同一個城市，掌握到的信息寥寥。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村裡的另一能人志飛，才有幸走近這對姐妹，才發現，付艷與付聰的出息，其實就是一個十分勵志的故事。如果不是志飛和我說，我壓根就不清楚這對姐妹一路走來，經歷了訴說不完的酸甜苦辣。她們創業的經歷，充滿着汗水與淚水。
要說付艷，志飛是繞不開的一關。村支書付緒忠告訴我，志飛是一個做大事的人，他為了幫助村裡發展鄉村經濟，投入重金，兩個項目進入了實質性的操作階段。由於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問題，項目推進十分緩慢。志飛很着急，卻又沒辦法，只好一邊跟進，一邊等。志飛說，投資這些項目，按村裡的說法，是為了鄉村振興。但他不是這樣想的，他說，自己以前也背井離鄉的四處打工，那份鄉愁時刻縈繞在心裏。他能體會到村裡還有不少人在外面討生活，過着顛沛流離的日子不說，那份歸鄉的念頭尤為強烈。他投資的這兩個項目比較接地氣，能幫助部分村民回到家鄉，在屋門前也能掙錢養家。雖然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但至少說明我在做。志飛這樣對我說。
認識志飛，也是機緣巧合。我弟弟信桂，因患重病將家庭拖入貧困。我很擔心這個弟弟，聯繫自然多些。有天，他告訴我，說立成老師的崽過年給他送了紅包。
立成老師就是付艷的父親。我印象中，立成老師是一個快樂的大帥哥。很喜歡笑，毫不誇張說，那笑很迷人的，也很具欺騙性，更有殺傷力。一群年輕的女老師，經常被他的笑蒙蔽，這就是我為什麼用欺騙性一詞，按現在的話說，香水有毒。立成老師喜歡開玩笑，性格開朗豪爽，經常做出一些萌事來。我讀書時，常見他穿着背心和其他老師打籃球，籃球打得非常棒。
立成老師隻有兩個女兒，這一點我是很清楚的。弟弟說他崽，我自然知道是指志飛。但那會兒，我還不認識志飛，不知道志飛是何方人氏。我給緒忠打電話，說想見見志飛，緒忠安排我們見了面，這才對上號，才知道志飛為了追到付艷，入贅做了上門女婿。在我的老家，上門女婿就是崽。
僅僅幾次見面，志飛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志飛是本鎮東方紅村人，與付艷家隔着兩個田壟，只是這個壟是兩個小山坡，兩家相距不過一千五百米。撤鄉並村後，東方紅村與付艷所在的傅家村合併為一個村，真正的珠聯璧合了。眼前的志飛瘦瘦的，有點小發福，皮膚黧黑不愛多言，給人一種穩重感。後來付艷對我說，志飛為人忠厚踏實，不焦躁；遇事謹慎心細，不浮誇；思考縝密事有始終，給人信任感。付艷跟我說：志飛讓她有安全感。
2.
付艷的幸福感是流淌出來的，就像家鄉門前小溪中蕩漾的溪水，清澈，透明，沒有雜質，還滿口清甜。
付艷創辦的金和幼兒園。
到目前，我並沒有見過付艷。準確說，小時候的付艷，我見過，從部隊回家探親，偶爾會在村部商店、學校或其他地方見到她，只是離現在太久遠了，我怎麼也想不起她小時候的模樣來。我和付艷相互添加了微信，我從她的朋友圈中了解到不少關於她們的事。後來，我們有過多次長談，她把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告訴了我。說到幸福，她十分肯定地說：親情。除了志飛和兒子，妹妹也是她獲得幸福和時刻牽掛的人。最後，她把重點落在父母身上。
提到父母，付艷除了敬重與感恩外，還有深深的內疚。聽她的語意，認為自己一直是個不懂事讓父母操碎心的不孝女兒。她說父母像迎着花兒一樣的迎來了她的出生，也希望她像花兒一樣綻放生命，所以取名艷。
過去的鄉村，日子比較拮據，付艷小的時候家裡並不算寬裕，一家人靠父親微薄的薪金維持。倒是母親，小小的個子大大的能量。付艷說著俏皮話，說母親就像是課本中講的周扒皮家的長工一樣，每天雞還沒叫就起床幹活，農忙季節插了幾分田天才會亮。父親開始在離家很近的學校教書，每天下課後會飛奔回家幫母親干農活，常常是人沒進門就脫衣捲袖捨不得耽擱一分鐘。在付艷讀四年級的時候，父親調到了離家幾十公裏遠的鄉村教書，每天來回要騎四個多小時的自行車，但為了照顧好付艷姐妹，父親把她們轉學到他任教的學校，每個周一早上，父親會騎着自行車，前面坐着付聰，後面坐着付艷，將她們帶到學校。周五下午父親又將她們帶回家。
到現在，付艷都覺得父母是天下最開明最懂她的人，也是最勤勞最善良的人。她依稀記得小時候父母視她為掌上明珠，還有父母為她的付出也歷歷在目。付艷說了她印象中最刻骨銘心的兩件事，一件是小時候她手臂被開水燙傷，母親抱着她去找父親，父親見後急得手發抖水杯掉在了地上。父母帶着她四處尋醫，沒日沒夜的照顧她，那份愛讓付艷在自己做了母親後更加倍感到如山一樣深沉。第二件事，是父親為她做嫁妝，一個人從離家幾裏路遠的水泥廠肩扛手提往家搬運材料，本來患有哮喘病的父親纍得大汗淋漓氣喘籲籲，每每想起，就會流下淚來。
儘管父愛如山，母愛如水，付艷還是感覺到了父母平時對她們的管教十分嚴格。比方要求她們像男孩子一樣要有天下為己任的大志，為人處事必須有的責任感，正義感，擔當感。都是一些大道理，付艷認為，恰恰是這些大道理，讓她在以後的日子裏，能大膽的毅然決然地承擔起一份責任，有莫大的關聯。她甚至認為，現在的孩子還真是缺少這種大道理的灌輸。付艷說，有些東西，從小就要讓孩子懂得的，雖然孩子小還不明白道理，只要一以貫之，就會歷久彌堅，在思想中紮根。
當然，付艷也說出了她的迷惑。就是父母從來不當她的面表揚自己，父母認為表揚多了，就會產生驕傲。這一點，現在的付艷並不讚成，因此，在對小孩子們的培養過程中特別注重表揚與鞭策。付艷認為，孩子的成長，特別是性格的養成，離不開表揚與鼓勵。
付艷的觀點我是讚同的，我也和她講到了一些事例，譬如愛迪生。小時候的愛迪生智力有些障礙，一天，學校讓小愛迪生帶回家一封信，他的母親看後淚流滿面。愛迪生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哭，便問母親。母親哽咽着告訴愛迪生說是高興，並說：學校老師說你是個天才，這個學校太小了，沒人能教得了你。愛迪生聽後，異常高興，並聽從母親的安排，轉學了。
多年後，愛迪生母親去世，在整理母親的遺物時偶然發現了當年那封信，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展開信紙，只見上面寫着：你的孩子有智力障礙，不能留在學校，只能退學。看到這兒，愛迪生淚流滿面，啜泣不已，提筆寫下：愛迪生是個有智力障礙的孩子，可他的母親把他變成一個天才。
一句話成就了一個人的一生，這或許就是我們要給孩子的最好禮物，付艷對我說。
3.
路是走出來的，志向是潛移默化中一點一點長大的。受父親的熏陶，付艷從小就想成為一名老師，因此報考了幼師專業。父親任教的學校缺一名學前班老師，她頂崗上任，那年還不到18歲。
傑安教育集團簽約儀式後合影。
自己還是一名孩子，卻做起了孩子王，付艷內心還是忐忑不安的。付艷說自己是個內向型的女孩，文靜、靦腆佔據她的整個性格。偶爾，也會被自卑攪動得心神不寧。面對幾十個活潑頑皮的孩子和家長們，時常不知所措，甚至還會為遇到困難不能解決而偷偷落淚。我倒是覺得，付艷是個有個性的孩子，越逆境就越不服輸，骨子裡的那股蠻勁總是跑出來作祟，慢慢的贏得了孩子們和家長的喜愛與好評。就這樣，她做了六年學前班老師。
這六年，付艷的人生經歷像坐過山車一樣，跌跌撞撞，起起伏伏。二十三歲那年，她背上行囊，隻身跑到深圳打工。她在深圳雖然只待了半年，卻是她人生中最苦也是成長最快的半年，她思考了許多問題，倏然間就長大了。
她決定創業。
沒有靠山、沒有背景、更沒有雄厚的資金，創業之路就像買一張登上月球的門票。什麼投入小操作起來又方便，還要見效快，想了一個星期，最終，還是丟不開心中的那份情結，於是帶着十九歲的妹妹，籌備辦一家幼兒園。姐妹倆事事親力親為，處處勤儉節約，創辦期間，沒有一天是凌晨兩點之前上床的。為了節約2元車費十多公裏的路靠兩條腿；為了招到生源，姐妹倆一個多月頂着炎炎烈日在大街小巷發傳單。付艷開玩笑說，由一個白靜的小姑娘變成了非洲大媽。
二00一年八月一日，愛心培幼兒園順利開園。姐妹倆既當園長又當老師和保育員，有時還要當廚師。付艷說，她自己都不知道看似柔弱的外表，原來藏着一顆無比堅強的心。
付艷有點小驕傲地對我說，她一輩子都會記住二00 一年。這一年，幼兒園走上正軌，從開園的兩個班級19名孩子發展到9個班級近400名孩子。最難忘的，這一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走進了她的生活，這個人就是志飛。志飛也十分熱愛這份事業，因為他的參與和付出，此後成功接收了多家幼兒園。
付艷的許多想法在一步一步實施。首先，她決定辦一所真正屬於自己的幼兒園。二00九年，她在婁底老汽車站附近購買了1800平米場地，創辦了柳藝幼兒園。付艷的辦園理念有點與眾不同，她認為幾歲的孩子，不是要認識了多少字，學會了多少英語單詞，能背多少古詩，而是要開發智力，培養創造力。最主要的，是要培養孩子們的愛心、自信心、同情心和動手能力。這樣一來，團隊建設顯得至關重要，管理制度的完善，管理水平的提高和自身素養的提升，迫在眉睫。付艷帶着管理層的主要人員利用工作之餘在全國各地進行碎片式學習，回來後提煉精髓再培訓大家，邊學邊積纍經驗。
有了自己的幼兒園，還得有自己的品牌。二0一0年，付艷成立了傑安幼教集團，她決心打造屬於自己教育理念的幼教航母。因為教育理念和文化創意的獨特，她的傑安旗下所有幼兒園期期都生源爆滿，本期必須預訂下期學位。與創業初期比，按說不愁生源壓力會減下來，但付艷卻感覺到壓力反而更大，經常感到睡不安吃不好。我清楚，這與付艷的堅守有關。付艷始終不忘初心，堅持做最專業、最有溫度的教育，每期都會請專家來集團講課，還會經常組織原本培訓，不斷提升老師教學水平與班級管理能力。從二0一0年開始，付艷先後創辦了第四分園卡通城幼兒園；第五分園格林幼兒園；第六分園金和幼兒園；第七分園鋼都花園幼兒園。
二0一九年，是付艷事業達到巔峰的一年。樂慧教育集團、禾林教育集團與傑安達成攜手合作，同年一起創辦了傑安藝術培訓學校和恩遇陽光舞蹈學校傑安分校。傑安現有326個教職員工，3000多名在園寶貝。今年四月，付艷與市三中青春裏的小區配套園達成合作，現在正在裝修中，預計明年三月隆重開園。
4.
化繭成䗋。
我想到了這個詞。但這個詞用在付艷身上並不恰當，因為有人對我說過，付艷與付聰，本來就是兩隻美麗的人見人愛的蝴蝶。
付艷在做講座。
寫此文之前，我多次回家鄉，本想約付艷見見，因為凡事瑣碎，都沒機會。我主要是想實地看看，讓我的文章多一些現場感。隻有我在現場，文字才真。
我要聲明的正是這點。我記錄了付艷姐妹與志飛的勵志故事，沒有一處是憑空捏造，我是做了功課的，我對我的文字負責。
今年的五月，我與志飛在老家的村部見了一面。原本是談他的項目，談着談着話題又繞到了付艷身上。志飛告訴我，說知妻莫過夫。志飛和我說了許多關於付艷的事情，說付艷操心重，想法多，顧慮大，最最重要的是擔心孩子們在園內的安全。志飛平淡地說著這些，但我聽得出，他是很關心付艷的。
付艷之前跟我微信時一直闡述她的觀點，她說幼兒園教育是基礎教育，但家庭教育才是一切教育的根本，為了讓家長更加懂得如何正確教育孩子，給孩子適宜的愛，更好的做好家園共育，她在幾年前開始涉獵這方面的知識，近兩年來更是花費幾十萬到南京、上海、北京、鄭州、石家莊等地學習，並在集團也開設了父母課堂。付艷告訴我，她計劃成立傑安幼教集團家庭教育部，定期召開父母課堂，將這份愛散播傑安每個園所，婁星區每個角落，讓天下孩子更卓越，天下家庭更幸福。
就在寫此文的前一天，我還在和付艷溝通，我告訴她我準備開寫。她俏皮說：我想看看我這個有點小愛的幼教人 ，在傅老師筆下是個什麼樣子。我說還能是個什麼樣子，兩個字吧。付艷發來一個笑臉，又發來八個字：燃燒自己，照亮他人。
我一看，這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幼兒園大媽，她把我的兩個字就這樣破解了。真是應了那首歌，長大後，我就變成了你。父親是人民老師，她也成了成千上萬孩子們心中的園長媽媽，而現在，他們的兒子，也將是幼教戰線的一員。
說起兒子，付艷給我發來一封信，是兒子給爸爸志飛寫的。我看後，滿心的溫暖蕩漾。
我選擇其中的兩段。因沒徵得全家同意，我用了，有不周之處，請見宥。
親愛的老爸，生日快樂。這個重要的日子我本應該和你一起痛飲美酒，暢聊心裡話，但是兒子因為學校硬性要求得留在學校進行畢業答辯，我相信以後您的每一個生日兒子都會陪在您身旁。
……
很感謝人生中有老爸給我的愛與幫助，做您的兒子，我很幸運也很幸福，您陪我長大，我為您養老，在我的心裏，您和媽媽是我最重要的人。
事業獲得成功的付艷，經常會做一些慈善性的公益活動。正是因為付艷的愛心，感動了周邊的人，也感動了我。
去年國慶節，我回了一趟老家，在老家呆了一晚。我和母親坐在門前的池塘邊聊天，順便說起了付艷的一些事。母親不知道付艷是誰，我說是立成老師的女。母親說：立成老師的兩個女有出息。(傅春桂)
作者簡介：傅春桂，婁星區人。發表作品200多萬字。代表作有《把出息收藏起來》、《1974年的父親》、《珍妃井》、《陳伯平》、《嶽麓山聽雨》等。出版長篇小說《白母渡》《高考》《天下為私》；散文集《一個村莊的死亡》《痛，就喊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