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產品

首頁 > 旅行城市故事 > 正文

糉子二三事\何 婕

時間:2019-05-27 09:58:39來源:大公報

  糉子是端午節的代表吃食,也蘊含着人們對節日的回憶\作者供圖

  我知道距離端午節還有些時日,現在說糉子似乎早了點,可如今的人們大約都人忙事多,別說依傳統過節了,能在這個時節裏吃上糉子就已經不錯了。這不?了解都市男女生活情況的公司,通常都早早地在節前一兩個星期時就發下了可以換領糉子的禮券,算是對員工的一種合理體恤吧。

  我知道,在利益決定生產如今,真空包裝的糉子隨處可見,或甜或鹹的糉子打着不同的廠牌,再也不是老阿姨閒聊間捆出來的傳統味道,而是一種不分時令的食物。可是,在我心中,它代表端午節的屬性依舊不變,關於它的二三回憶也依舊清晰。

  說到關於糉子的記憶,首先想到的是小學時代。媽媽十六歲離開上海赴雲南插隊,後來結婚生子,中間缺乏學習包糉子的機會。是的,當年媽媽不會包糉子。八十年代的雲南,似乎街上也沒人賣糉子。我和同學說,端午節我家沒糉子,能帶幾隻給我嗎?說者無心,聽的人卻有了主意。

  端午節那天,我收到的不是一兩隻糉子,而是滿滿一大海碗,從形狀到個頭之迥異,簡直就像人生的衍生折射。那是全班同學從家裏帶來的,既有樸實碩大的三角糉,也有一小串乒乓球大小、更像是藝術品的迷你糉,還有用細竹篾編成的方形小籠,縫隙間露出加了五香調料的褐色糯米,精緻得讓人捨不得拆開。

  由於收到的糉子實在太多,我送了些給老師,余下的拿回家和爸媽吃了好幾天。那年的糉子在記憶中留下了厚厚的一筆。每當有人說西南民風彪悍,我都想跳起來反駁:老家雲南的人們不僅善良,還有種浪漫又溫暖的情懷。

  若干年後,我和媽媽一起回了她的故鄉上海,和外婆同住。媽和外婆不大像。外婆是個高身量方臉的蘇北女人,皮膚白,嗓門大,年過八旬,精神依舊健旺。外婆身上有種不由分說的氣質,媽媽心軟又急躁,大概是在上海的市井裏誕生的緣故,沒了蘇北的耿氣。外婆每年包糉子。糉葉買來先浸在大木盆裏,另有一臉盆雪白的糯米,架勢相當壯觀。外婆手上包着糉子,嘴裏發號施令:「儂過來,學一下!」這個「儂」說的是我媽。外婆說得平淡:「以後我走了,這個家都沒人包糉子了,要學會。」

  就這樣,我媽終於在四十多歲學會了包糉子。我家不做滬上流行的肉糉,一般是白米,有時加赤豆。自家的糉子比拳頭還大,有股森森的清香,蘸點白糖,一口咬下去,緊致綿軟的糯米在牙齒間分開的觸感,讓人忍不住細細咀嚼。我的老外婆一次可以吃兩隻糉子,再一次勝過媽媽和我。她總是邊吃邊說:「糉子一定要紮緊,不然不好吃的。」

  外婆過世之后,媽媽像是突然懈怠下來,不再包糉子。我家的端午節變得平淡,和眾多享受商業化福利的家庭一樣,我買糉子或者用公司的禮券換領糉子送取給爸媽。我有時忍不住想,我是不是也該學着包糉子呢?畢竟坊間很難買到那樣緊實的白米糉,外婆教給媽媽的糉子,是否也該由媽媽再教給我了呢?

  想着想着,便決定在嫁人之前學會這門在我記憶中帶着溫暖,帶着傳承,也帶着愛的手藝。媽媽教我的時候倒是絲毫沒有懈怠的,從選材方面就教得很細:包糉子要用箬葉才好,箬葉是箬竹的葉子,葉片寬大不易折,有一種清香。其次就是糯米,選三兩斤泡兩個小時后瀝乾備用。箬葉在用之前,需要剪去頭尾下熱水煮一下,還有捆糉子的藺草也同煮。

  備好料后就是包糉子的手法了:糉葉窄的就兩片疊在一起,左手捏住葉子的尾部,右手往裏一扭,把糉葉做出一個三角形的深窩,然後往裏填糯米。頭次填進之后要用手指按壓一下,以免底部太空,煮出來的糉子沒了尖角,樣子就不好看了。

  糯米填到三角形的五分之四的位置就行了,太滿不易裹嚴實,用手把米壓瓷實,然後把上面多余的糉葉往下摺疊,右邊先摺,再把左手的葉子摺過來蓋住右邊,這樣一個三角尖就出來了,最後用藺草綁緊。媽媽說,這是上海糉最基本的造型,名曰「三角糉」,也正是在教會我之后,她才感慨地吐露了心事:「這幾年不愛包糉子了,倒也不是懶,只是怕觸景傷情,要想起你外婆來了。現在你學會了,你外婆看到也是要高興的。」

  時移世易,對我而言,關於糉子的回憶從來都不會是「觸景傷情」的,而是帶着愛的。今年,我依舊打算自己趁周末有空在家包糉子,正如我依舊偏愛那些慢工細活做出來的吃食一般:一疊箬葉,一盆米,一紮草繩,就能成就幾隻糉。材料都不金貴,也沒什麼必達的標準,重要的是食物蘊含的心意和不可複製的記憶。

  我幾乎可以預見,當糉香飄滿整個屋子的時候,我的腦海裏會再次浮現出雲南的小同學們熱情的笑容,也會想起外婆那一腔濃重的上海口音,當然還有媽媽手把手教我包糉子的情形……這個端午我依然沒有計劃回上海娘家,也沒有計劃去雲南走走,但心底都是對端午節滿滿的回憶和滿滿的愛。

  而這,大概就是中華傳統節日延續至今的原因和魅力所在吧。

最新要聞

最新要聞

最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