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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蕩人世間\陶然

時間:2019-01-31 09:53:04來源:大公報

 開往薩摩西島的酒店遊船\作者供圖

  十七歲,其實未足十七,從來也沒有什麼人生經驗,忽然就說,要走了,要遠走高飛了,是有點貿然,但絕對真實。一腔熱血,好像要灑出去。那時滿腔熱情,面對未知的未來,卻義無反顧。

  認真說起來,是熱情多於理性,對未來充滿羅曼蒂克幻想。於一個對世事涉足未深的少年而言,冒險的成分居多,熱情不能說沒有,但這熱情卻缺乏理性思考。

  那時,更多的想法是,在印尼一片華人回國熱潮中,作為一個華人青年,無法無動於衷,然而完全無視前程的困難,只憑一股熱情,不免要碰壁。這是後來很久,我才體會得到。

  早在離去前大半年,就已跑到位於雅加達的中國駐印尼總領事館,去催護照。當時申辦的人很多,須排隊,總算領到了,我高高興興回到萬隆,覺得終於要告別千島之國,回到自己的國家了,不由得興奮非常。心底暗自得意,覺得在同學面前可以高高地昂起頭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虛榮感。

  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去,便是關山萬里阻隔,當年探望無門,我離去前,在萬隆的移民廳鄭重蓋了十個手指頭印,發誓不再回頭。那時印尼的政策是,回台灣的華人可以再回去,但回中國大陸的華人則不准。這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回流了。那時,根本沒有考慮這個問題,一去,就不準備回頭了。對於這一點,我內心從未反悔過,儘管在前進的路上,不免磕磕碰碰,但沒有追悔過。回想起來,大體上我還是滿意我的現狀。

  也許,如果我繼續留在萬隆的話,生活上應該舒適,沒有什麼問題;但生活在異國他鄉,很難融入當地主流社會,只能做生意維生。而我又偏偏對於生意沒有興趣,更加沒有本事。要一個羞於講錢的人去談生意,無異於與虎謀皮。所以,回北京讀書,我認為是正確選擇。儘管道路是曲折的,但我的要求不高,有書相伴,有三五知己說說話,有茶有咖啡喝,這就滿足了。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當然,生活是第一位的大事,首先必須解決。否則所謂理想,一旦遇到現實冷冰冰堅硬的壁,就會碰得頭破血流。光唱高調是沒有用的,這個我明白。

  想當初,在家裏圍坐着吃最後一頓午餐,大家默默無語,只聽見喝雞粥聲此起彼伏。突然母親放聲痛哭,起身奔向洗手間,這個時候猛然爆發一片哭聲,也分不清誰是誰的了。但是,終須離家,去學校集中,我記得坐在三輪車上,一路風景,早已入眼不覺其景色如何了。

  在這之前,我曾經到鄰居告別,那鄰人是憲兵少校,楊成武率中國軍事代表團訪問印尼時,到達萬隆,便是由他陪同坐吉普敞篷車開路。他笑着握我的手,說,他將應邀訪問中國,到時北京見。我當然明白是客套話,心想,就算我分到北京,人海茫茫,我一個平民百姓,憑什麼去見貴賓?但也只是笑了一笑作罷。

  從萬隆搭火車去雅加達,回國同學都集中在一家華校裏,門口有人看守,不得隨便出入,有點集中營的感覺。後來聽說,有的本來打算回國的,突然變卦,臨時逃掉了。所以,為了安穩起見,乾脆就鐵腕管理。

  在那裏呆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才終於上船。一直等到晚上十點,才有啟航消息。我們都湧上甲板,俯瞰已獲准到碼頭送別的人們。我望下去,只見到燈光下,黑壓壓一片,都在揮手。望了很久,也望不出什麼。這時,有人把綵帶從船上拋下去,別的人紛紛效仿,一時之間,幾十條的不同顏色,彩虹似的,架起船上船下的聯繫。

  我也緊緊地握住一條,忽地,我看到父母親了,不由大聲呼叫,但那喊聲是多麼脆弱,呼喊的人是那麼眾多,一下子就給其他聲音蓋過了,消失在海風吹送中。這時船上響起了「再見吧親愛的媽媽,莫難過莫悲傷,祝福我們一路平安吧!」的歌聲。我不知道別人是什麼心情,此刻,我只是想哭,想到我這一去,恐怕就像小鳥飛去不回頭,心裏就難過。

  隨着一聲汽笛長鳴,輪船啟動,我手上的綵帶被拉緊,船越駛越快,那帶子越拉越緊,船上船下一片哭聲,有一剎那,我脆弱得幾乎想要放手,但又不捨,正在猶豫,突然手上一緊,還沒有回過神來,那綵帶中斷了,僅剩半段,在夜的半空中飄盪,然後無力地垂落。我的心在那刻,也隨着乏力地垂了下來,眼淚卻湧了上來。

  海上漂流了十一個日日夜夜,早上時分,輪船終於徐徐泊上廣州黃埔港碼頭。碼頭上歡迎人群敲鑼打鼓,彩旗飄揚,橫幅標語紅底白字,口號聲不斷。我隨着人流,扶着扶梯,一步一步走下船。踏在碼頭的土地上,有點迷惘:我這就踏上廣州的土地了嗎?

  進入廣州市區,但見那些大樓都是灰沉沉的,許多衣服都晾在窗外,灰灰白白藍藍,形成「萬國旗」。那時,十字路口,有身穿白衣藍褲制服的女民警,站在高台上,指揮交通,這便是廣州給我的印象,也是我踏上祖國土地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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