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Jan夫婦冒險救助猶太人

　　想不到在二次大戰後七十年，仍然有鮮為人知的救援猶太人故事未被拍成電影，《烽火動物園》（The Zookeeper's Wife）講述波蘭一間動物園於二戰時成為猶太人藏匿之處。英文片名（亦即是原著書名）的意思是「動物園長之妻」，由謝茜嘉謝西婷（Jessica Chastain）飾演，她也是影片的行政監製之一。英文片名也反映了女性的視角，而原著作者、導演、編劇等都是女性。\劉偉霖

　　二戰前，約翰海登貝格（Johan Heldenbergh）飾演的Jan及謝茜嘉謝西婷飾演的Antonina一同打理華沙動物園。二戰爆發，華沙被德軍佔領，德國首席動物學家、柏林動物園園長，同時也是納粹黨衛軍成員的Lutz，由丹尼爾布爾（Daniel Bruhl）飾演，接管動物園。Lutz在戰前已認識Jan夫婦，換成征服者的身份後，他便將華沙動物園的珍貴物種運到德國，並下令閉園，宰殺其餘動物，將原址改為德軍軍事設施。Jan及Antonina除了不想心血被毀，其實他們的一位猶太人朋友正在地下室匿藏，不能維持動物園，他們便難以庇護好友。

　　其時，華沙猶太人已被驅趕進隔離區，區內食物短缺，區外的供應也緊張，連德軍都吃不飽。Jan及Antonina向Lutz提議把動物園變做養豬場，飼料則取自猶太隔離區的廢物及廚餘。Lutz靈機一觸，提出一邊辦豬場，一邊在動物園培育一個已絕種幾百年的野牛品種。Jan到猶如人間地獄的猶太區收集垃圾，並將猶太人偷運出來，暫居於動物園，再轉到願意收留他們的波蘭人的家裏。同時，Lutz不斷挑逗Antonina，Jan的醋意以及園內小孩的衝動，可能令救助猶太人的計劃全盤失敗。

　　奇跡竟一而再

　　筆者一邊看電影，一邊覺得這個故事非常難以置信。當然可以將Lutz及Antonina的感情線當成劇情需要，而兩夫婦協助三百個猶太人逃出生天的事跡，也被以色列某組織認可，所以筆者不是說假，而是覺得很難相信。值得懷疑的地方是，「以猶太區的廢物來餵豬」的設定，其實影片需要就此多點說明。猶太人在隔離區都陷入慢性饑荒，怎會有「垃圾」留給豬吃？去到影片後段，Jan收集的「垃圾」中才會有較多枯葉之類的非廚餘廢物。隔離區滿街屍首，影片沒有向觀眾解釋原因：納粹黨規定要付一筆錢才可下葬，猶太人唯有把屍首扔到街上。要是可以給豬吃的話，屍首倒是不缺的。

　　最後，Jan的死裏逃生也是奇跡中的奇跡，他不單參加了一九四三年的猶太隔離區起義（華沙猶太人被集體送到毒氣室前的最後頑抗），亦有參加一九四四年的華沙起義，頸部中槍然後被德軍俘虜，而他居然大難不死。德軍對華沙起義的俘虜殺無赦，就連戰後的波共政權，也想將反對蘇聯接管波蘭的「家鄉軍」置諸死地或流放西伯利亞。

　　本片的原著，乃是整理Antonina真人的日記而成，照當時波蘭共產政權的形勢，宣揚自己庇護猶太人，Jan的「黑歷史」亦會被公諸於世。再者在大屠殺後，波蘭戰後的猶太人口只剩很少很少，而且波共在一九六八年推動反猶政策，不少猶太人被迫移民海外。如此種種，都令筆者驚嘆本片非常「反常識」：Jan及Antonina兩個波蘭人，竟然為了猶太人冒險，而Jan還參加了猶太隔離區起義。這一段灰燼如雪飄的畫面，可能參考了華意達（Andrzej Wajda）的《神聖七日》（Holy Week），該片指控波蘭人對猶太人見死不救。此外，波蘭家鄉軍在隔離區起義期間，不單拒絕參戰，更拒絕供應彈藥及槍械給猶太人。

　　有什麼值得驚嘆？大家應該看得太多關於大屠殺的電影，將救助猶太人當成理所當然，但假設你是一個在德國佔領下生活的波蘭人（非猶太人），收留猶太人是荒謬的，甚至還會想：「他們在隔離區不錯啊，大家同聲同氣，從此和我們互不相干，橫豎他們幾百年來都不大喜歡我們。」

　　波蘭人肯救嗎

　　所以，筆者覺得本片在意識形態上，完全忽略了波蘭人在這段歷史中，普遍對猶太人見死不救，也將兩夫妻的冒險視作理所當然。我們今天知道猶太人值得救，是因為現在我們知道納粹想殺清猶太人，但在一九三九至一九四二年，根本沒有幾多波蘭人想到納粹的邪惡計劃，就連隔離區本身就是一個慢性殺人機器，都沒幾多波蘭人在乎，因為他們自己都吃不飽了，怎會理會猶太人會餓死呢？

　　影片拍出了其中兩位經過動物園「中轉」，然後躲在旅館的婦女，不過被人告密後，二人被德軍當街處決。片尾字幕再次提到這件事，原來這兩人是唯一被「中轉」後，無法活命的猶太人。於是，也帶出本片一個令筆者不安的地方：這部影片中，只有這兩個女人是被「波奸」所害，反映出令兩夫婦實行秘密計劃時的危機感不夠強。

　　史觀的狹窄，大可能是源自故事視點的狹窄。影片絕大部分篇幅，謝茜嘉謝西婷演的Antonina都在，除了Jan開車往「收垃圾」。事跡是來自Antonina的筆記，要用她的視點，沒問題，但影片也太聚焦在她的身上，不光是她「霸佔」了畫面，更令人覺得她是這場拯救行動的主腦，冒險的總是她，Jan只在銀幕上冒了一兩次險，但其實他每次開車離開隔離區都是冒險。回到文章開頭「為什麼一直沒人拍」的問題，這故事太幸運、太沒驚險、波蘭人太友善，正常人拍不來，要等一位荷里活大阿姐把故事變成自己的獨腳戲，才可以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