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經濟發展近年遇到不少挑戰,每屆政府都嘗試不同的新政策,為經濟社會注入新動力。要確保特區政府未來發展策略的持續性、協調性,特別是公共財政政策、人口政策以及新產業政策等方面,確保香港的長遠發展需要,需要有新的制度性安排。
長遠政策研究──有待強化
政府擁有最大的公權力制定公共政策,應積極為香港的各方面長遠發展進行政策研究;但政府的政策研究一般只集中於一些社會當前面對的熾熱問題,至於推動長遠政策研究的能力,有所不足。事實上,每屆新政府上任都會公布一些《藍圖》,例如2022年公布的《青年發展藍圖》;而另外一些長遠政策文件,亦不時作出修訂,例如《長遠房屋策略》。這些都是重要的政策文件,但如何能推動香港的經濟增長,以及提升市民的幸福感,並沒有更詳細的論述。此外,政府不時會外聘顧問公司進行長遠的發展規劃研究,這大部分是涉及基礎建設和土地規劃,其與社會民生及經濟政策的關係,亦是需要政府作持續追蹤性評估的。
以公共財政政策為例,政府於2000年成立的「稅基擴闊的新稅項事宜諮詢委員會」,向財政司提交了有關香港稅務改革的報告;認為政府應該透過開徵銷售稅,來解決未來財政結構性赤字的問題。當政府於2006年參考此報告,就開徵相關稅項公開諮詢時,社會大眾(包括各主要政黨)卻因為加徵銷售稅的可能負面影響,強烈反對,迫使當局於諮詢期結束前,便宣布擱置該政策。由此可見,政府原本的研究並不夠周全,以及對社會的政治反響評估不足。在另一方面,根據政府最新的預測,未來五年的經營賬目和非經營賬目的赤字情況會按年收窄,但在恢復盈餘前如何處理積累的財政赤字,回歸基本法第107條的精神?這是大家都關心的。
就人口政策方面,政府相關部門先後於2003年及2012年發表了兩份報告,前者只留於課題確立的層面,而後者則主要針對「雙非」問題。即使「人口政策督導委員會」於2015年發表了另一份較完整的人口政策報告,但除了在釋放本地勞動力上有較積極的論述外,其他重要的人口政策範疇都得不到足夠的關注。舉例來說,鼓勵生育本是人口政策的根本,然而有關報告鮮有參考國際經驗(例如更友善的育嬰和育兒政策),以及引入措施的可行性;另一方面,政府當時建議透過推出「輸入中國籍香港永久性居民第二代計劃」,吸引港人子女回港發展,計劃一直沒多大成效。
再進一步,政府最新引入的「高才通」計劃,至今年6月已批出約70000簽證,成為最成功的引入人才計劃,而他們則要到2030年才能成為香港永久居民。為清楚了解這批生力軍對香港整體發展的影響,最後有多少會成為香港永久居民,政府必須及早制定全面的追蹤性研究,並及早為他們提供配套和支援措施,以確保人才能留下來。
再以新產業政策為例,產業發展是一項長期的經濟政策,然而在現行制度下,特首及其管治班子以五年為一任,要其新產業政策在任內有明顯成效,絕不容易。而政府換屆後,更有可能因各種原因,改變上屆政府的新產業策略。例如,政府曾經提出香港的六大「優勢產業」,但測檢和驗證產業在其後則不再被重視;導致一些新產業的政策發展欠缺持續性。新產業政策需要長時期的重視和投入,否則會令工商界和年輕人無所適從,影響市民的信心,也浪費社會資源。
多年來,政府審計署的報告中,都指出一些有關推動新產業發展的機構和基金,曾出現管冶問題;這些機構多年來似乎並未能確立一套嚴謹的管治架構,亦沒有訂定客觀衡量工作成效的指標。
民間政策研究──先天不足
香港高等學府擁有一流的學者,應該是香港公共政策研究的核心參與者。但大學一直只重視學術研究,這導致學者們對香港政策研究的關注不足;而其中涉及公共財政、人口以及新產業政策的持續性研究,更少之又少。政府近年對公共政策研究已加強重視,並增加撥款,但其成效並不明顯。
就香港公共政策研究方面,大學學者可向政府申請資助,其中在上一屆政府成立的「政策創新與統籌辦事處」(由以往的「中央政策組」改組而成)及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提供多項的資助計劃。最大規模的相關資助計劃為「創新辦」管理的「公共政策研究資助計劃」以及「策略性公共政策研究資助計劃」;根據有關數字,首項「公共政策研究資助計劃」在過去十多年,獲批研究資助項目至今超過300個;而「策略性公共政策研究資助計劃」,自2016/17至2021/22年則批核了17項計劃。
這17項策略性政策研究計劃,一般撥款都在三百萬元以上,每項時間為期大概為三年。其中與大灣區發展有關的佔有八項,「一帶一路」及「一國兩制」則分別有兩項和一項,這些項目與重要的公共財政、人口及新產業政策都是不大相關的。今屆政府再改組「創新辦」為「特首政策組」,其對公共政策研究的改革值得期待。
再者,在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方面,轄下主要有「卓越學科領域計劃」及「主題研究計劃」,兩者都涉及香港經濟社會的發展,但相關研究項目只佔全部項目撥款的小部分。自1998年成立以來,「卓越學科領域計劃」只在1999年批撥在香港大學成立了「經濟及商業策略研究所」,其他研究項目都是與科學和醫療有關的。至於「主題研究計劃」方面,其設有四項主題,主題(三)為「加強香港作為地區及國際商業中心的策略地位」。在這主題下,自2016年至2022年,就只批核了三個與金融有關的研究項目。
在先進的經濟體系,除了大學研究中心外,高質素的民間智庫亦是一個主要的公共政策研究來源。香港民間智庫近年有所增加,不少都是有明顯的政治和商界背景,其研究涵蓋範圍一般相對廣泛,並配合時事的需要;這造成一些需要持續深入探討的基礎性公共政策研究,沒有得到充分的關注。再者,各智庫(除了極少數外)亦長期面對資源和人才不足、研究成果質素比較參差、不獲政府重視等問題。
總的來說,香港在長遠政策研究這範疇上,無論在政府內、大學和民間均落後於較先進的經濟地區。特區政府必須成立有香港特色,類似內地中國社會科學院的「公共政策研究所」,為政府制訂長遠經濟和社會政策服務。
成立「公共政策研究所」──刻不容緩
為此,筆者建議政府應以財政支持設立獨立專題政策研究所(由各大學承辦);在政府高層的支持下,這些公共政策研究必須具有高水平,招聘國內外專家學者作顧問,同時面向社會;其組織和運作的主要原則包括:
(Ⅰ)訂定清晰的職能及匯報渠道(能與政府高層和社會主要持份者溝通至為重要);(Ⅱ)成立有效的管理結構(以突顯其政策選題和研究的獨立性);(Ⅲ)專注長遠重大的政策研究(包括公共財政政策、人口政策、新產業政策等);(Ⅳ)制定符合國際標準的政策研究框架;(Ⅴ)提供足夠的資源;(Ⅵ)吸引和培訓公共政策研究專才;及(Ⅶ)須向立法會匯報,以加強監察和透明度。
內地和海外各國對本地政策研究都甚為重視,社會亦有不少高質素智庫及大學研究中心;部分研究中心由大學籌募資金支持,部分則由政黨或商界所推動。在體制上,這些機構在政府之外,受政府換屆和政黨輪替影響相對較小;但因其與政府維持緊密聯繫,亦是政府「旋轉門」和人才庫的重要部分,研究成果多能得到關注。香港公共政策研究所起步較遲,特別在公共財政、人口及新產業政策的持續性研究。現必須由政府作主導,以能達至事半功倍的效果。
香港中文大學亞太所榮譽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