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姑娘李娟紀錄了荒野、大漠、深山,生動表現牧人生活。
她這樣寫道:「有時候還會想,今後我們還會住進其他各種各樣的房子裏的,但是,無論醒在哪一處地方,醒來什麼樣的夜晚之後,那裏那個籠罩我們和我們的被窩兒的東西,都永遠不會比一面帳篷更為牢固了。」
這些文字讓我記起一些往事模糊的畫面來,我家那時候住在南疆的西沙拉提,每天傍晚看到遠遠的地平線,面前是五六百畝棉地,了無人煙,黃昏時刻天地如液體般純淨,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正是那時的境況。現在又是四月的時節了,可真想去茫茫大野中去撒個歡兒啊。
李娟在這遙遠寂寞的地方書寫着生活中的故事,有淚有笑,正如她在一首小詩「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那裏一個人也沒有」中所說的一樣: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有一條河,最終流向北方。
我知道北方,還知道北方全部的夏天,那麼短暫。
我知道有一座橋斷了,對岸荒草齊腰,白色蝴蝶雲霧般成群飛翔。
但是,我知道唯一的淺水段藏在哪裏。我還知道涉水而過時,等在河中央的黑色大魚。
知道有一條路,在盡頭分岔。
我知道岔路口有幾枚腳印,在左邊猶豫了三次,在右邊也猶豫了三次。
我知道有一棵樹,上面刻了一句話。我擔心樹愈長愈高,攜着那句話愈離愈遠。等有人來時,他墊起腳尖也看不清楚了。
我知道有一片小小的草地,一塊小小的陰影,掩藏着世上最羞怯的一朵花兒。那花兒不美麗,不怕孤獨,不願抬起頭來。
我知道一隻藍色的蟲子。來時牠在那裏,走時牠還在那裏。春天牠在那裏,秋天牠還在那裏。
我知道天空。天空是高處的深淵。我多麼想一下子掉進去啊!
我知道遠方。遠方是前方的深淵。掉進去的只有鳥兒和風。
我知道鳥兒終身被綁縛在翅膀上,而風是巨大的、透明的傾斜。
我知道黑夜。這世間所有的道路都通向它,在路上行走的人,總是走着走着,天就黑了。但黑夜卻並非路的深淵,它是睡眠的深淵。
睡着了的身體,離世界最遠。我知道,睡眠是身體的深淵。
而一個人的身體,是另一個人的深淵吧?
還有安靜,安靜是你我之間的深淵。
還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是我唇齒間的深淵。
還有等待,等待是愛情的深淵。
我獨自前來,越陷越深。想起有一天,名叫「總有一天」。它一定是時間的深淵。
但是還有一天,是「總有一天」的第二天。
我甚至知道「結束」和「永不結束」之間的細微差異。知道「願意」和「不願意」的細微差異。唯有此地,卻一無所知。
每一片葉子,每一粒種子,雲朵投下的每一塊陰影,雨水注滿的每一塊窪地。
好像每一次前來,都是第一次前來。每一次離去,都是最後一次離去。」
這是一個神秘的地方,這片有眼淚和笑容的土地,讓我們在讀完這本小書後,眼前有那麼一片草地,一方晴空,一個溫暖而遙遠的家,遠遠的地平線落着夕陽,生活在遠方太陽東升西落中展開,從而投入到這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