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菲勒莊園
圖／文：江揚
出了紐約曼哈頓，我們的車便一頭扎進綠水相依的林蔭道裏。哈德遜河蜿蜒流過，悠長而墨綠。兩岸，一切幾乎都保留着百年前的原貌。
時值初夏，這裏的天空透明而澄亮，沒有紐約的陰鬱，只有暖。
應邀去洛克菲勒家族的私人莊園做客。於是，有一種神秘襲來，讓自己本來好奇的心境起了輕波微瀾。洛克菲勒——財富的代名詞，一個並不陌生的名字，已記不清聽說了多少年。
我們的車停在The Playhouse 門口，這座原本是洛克菲勒給孩子們遊玩的維多利亞式建築，如今改造成家族接待賓客的場所。
滿地青翠葳蕤，直向我眼前湧來，以一種令人心旌搖曳的沉迷，裹住了整個天空。望不到邊的莊園，盛滿了歷史的綠色，瀰散着一股清幽。
莊園客廳
走進客廳，各種藝術品呈現在眼前，像是一個博物館。我的目光掠過一幅幅掛在牆壁上的人物畫像，尋找着家族創始人約翰·洛克菲勒。畫像卻是在走廊的邊上看到的，尺寸也比其他人的畫像要小。歲月的煙雲曾經的滄桑，已經黯淡了所有的過往。也許在他極其漫長的（97歲逝世）的一生中，似乎永遠遊走於罪惡與聖潔之間。
一個封存的資料竟這樣被激活，忘了時空之隔，突然有了閱讀約翰·洛克菲勒的衝動。
童年的約翰·洛克菲勒並不富有。16歲就挑起養家擔子的他，心中一直有個夢：夢想金錢能讓自己變得更有力量，能讓家人過上富足無憂和有尊嚴的生活。
31歲那年約翰·洛克菲勒創立標準石油公司。史無前例的托拉斯在他的建構下誕生，氣勢如虹的兼併與擴張，使美國90%的煉油工業和95%的石油市場都控制在他的手裏。這是自美國有史以來，沒有一個企業能夠如此完全徹底的獨霸。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着國際石油市場的每一根神經。隨後托拉斯在全美各地、各行各業野火般地迅速蔓延開來。約翰·洛克菲勒成功地造就了美國歷史上一個獨特的時代——壟斷時代。
莊園滿地青翠葳蕤
那個時代，充滿了冒險和機遇。南北戰爭結束後，奴隸制被廢除，發生巨大變化的美國社會，接受數百萬從歐洲來的移民，重工業中的鐵路，工廠，採礦都超高速發展，社會財富快速積累上升，湧現出石油大亨洛克菲勒與鋼鐵大王卡耐基等巨富。他們掌握了國家大部分的財富——最高峰時，佔人口總數1%的富人竟擁有國家的87%財富！為美國現代資本主義奠定了基石。
那個時代，充滿了貪婪和欺詐。美國各級政府中，報假賬、收回扣、權錢交易，勾結投機商發不義之財比比皆是。當時的腐敗「幾乎侵蝕到政治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正如馬克吐溫筆下的《鍍金時代》，表面光鮮，內在已經腐敗不堪。
約翰·洛克菲勒的標準石油，最終沒能逃脫1911年美國最高法院的判決，因為違反了反托拉斯法，而被勒令分拆為34家公司。事實上，人們都知道反托拉斯法正是針對標準石油而制定的。
堅信自己的人生目的沒有錯的約翰·洛克菲勒，希望「從其他惡性競爭的商人們身上賺取盡可能多的金錢，而用此金錢發展有益人類的事業」。他的競爭者中，許多被迫向破產，也有許多將資產賣給他而獲得石油股份，其中甚至有許多人因這些股份而變得非常富有。
莊園內鬱金香盛開
洛克菲勒以各種手段成為空前絕後的巨富，自己的一生卻勤儉自持，不煙不酒不賭不色，終生沒有第二段愛情故事。事業先是一段漫長而充滿爭議的商業歷程，世人眼中「最兇狠的強盜貴族」，之後又是一段漫長的慈善歷程，也是「最重要的慈善家」。晚年的約翰·洛克菲勒，將大部分財產捐出資助慈善與研究事業，開啟了美國富豪行善之先河。他是美國近代史上最富傳奇色彩與爭議性的人物之一。
望着約翰·D·洛克菲勒的畫像，有一種敬畏。儘管「石油已成為古老的歷史」，洛克菲勒家族依然是最具影響力的美國第一個鍍金時代的產物。他的名字，緊緊與美國的經濟發展聯繫在一起。
年輕的洛克菲勒第六代、人稱洛克菲勒三世的斯蒂文（Steven Rockefeller）在客廳裏迎接我們。他看上去30出頭，高大英俊，有一些雲氣的高遠與逍遙。握手時，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意。你能感受到他的謙恭和從骨子裏流露出來的貴族品質。
斯蒂文引領我們參觀The Playhouse。這就是一個遊樂的世界。室外9個洞的高爾夫球場、整齊的草坪、怒放的鬱金香，紅色、黃色開滿庭院……室內籃球場、保齡球室、網球場、游泳池……壁爐是約翰·洛克菲勒在紐約公寓的紀念。房門外的牌子是為大衛·洛克菲勒100歲生日而建立。
寶藍色的餐桌布上擺着亮盈盈的水晶酒杯，以往上流社會、顯赫家族，在這裏杯酒疊翠。今天的熱鬧就不一樣了，像我這樣專程來拜訪的，心情也是大不相同。
洛克菲勒第六代，斯蒂文·洛克菲勒
斯蒂文·洛克菲勒拿出兩瓶葡萄酒，我接過來看，都是上好的法國紅酒。他坐在我們桌上，邊喝邊聊，很是隨意。我拿出關於莊園的介紹請他簽名，他爽快地寫下：「很高興見到你！」
「去過中國嗎？」我問他。
「當然。」斯蒂文饒有興致地說起洛克菲勒家族與中國來往的百年歷史。早在19世紀60年代，非常具有智慧的約翰·洛克菲勒就將他的第一桶油賣到了中國。後來為了刺激中國人使用煤油的需求，他免費送出幾百萬盞廉價的油燈，促使中國人去購買和點燃標準公司的煤油。由此開始，一步一步地把石油市場從歐洲擴展到亞洲，進而擴展到全世界。被人們稱為「點燃亞洲的光明之燈」。
約翰·洛克菲勒曾經先後三次派出考察團來到中國，在斯蒂文看來，是考察的結果讓約翰·洛克菲勒下定決心創辦一所集教學、臨床、科研於一體的高標準醫學院——這就是今天的北京協和醫院。約翰·洛克菲勒的孫子大衛·洛克菲勒在尼克松訪華打開中美關係大門之後，第一個率團到北京拜會周恩來總理。
洛克菲勒家族與中國的故事，是從商業領域開始。
斯蒂文·洛克菲勒現在是家族在中國首次試水的私募股權基金公司的執行合夥人，他告訴我說他喜歡中國的投資環境，還把北京作為第二故鄉。「繼續家族與中國的合作是我的心願」，真誠與善意，全寫在了他的眼睛裏。
昔日雖然難覓，莊園裏卻有了這歷史傳承的體溫，還是可以觸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