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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對特朗普外交的顧慮/沈旭暉

時間:2016-12-13 03:15:54來源:大公網

  目前,南中國海局勢在中菲兩國外交關係緩和之後出現了暫時的平靜,但相關島礁和水域主權爭議依舊存在,中美兩國在西太平洋地區的戰略互動左右着本區域的穩定。美國候任總統特朗普在競選期間一度於演講和採訪中指責東亞盟友「搭美國的便車」,並對奧巴馬任內力推的「重返亞太」戰略不以為然,這就讓不少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傳統盟友、合作夥伴感到不安。東南亞國家具體如何看待特朗普領導的美國,又應當如何在「特朗普時代」與中美互動?筆者繼上期後進一步採訪了菲律賓De La Salle University政治學系助理教授Richard Heydarian。Heydarian在大選期間正於紐約進行學術交流,見證了特朗普的當選。在訪談中,他介紹了東南亞國家對「特朗普時代」的初步觀感,並結合自己於專著中的分析,對西太平洋區域局勢做出了展望。

  沈:總體而言,東南亞國家對這次美國大選的觀感為何?對特朗普即將主導的美國外交政策有何期待或顧慮?

  Heydarian:亞洲不少國家領導人在之前都期待希拉里當選,他們注重的是希拉里作為前國務卿的國際政治和外交經驗,尤其是「務實」和「可預測性」,不過現實讓眾人的期待都落空了。對於特朗普即將開啟的美國外交時代,東南亞領導人有不少顧慮。

  首先,特朗普是外交「門外漢」,現時人們尚不確定他的外交風格是「務實、靈活的談判者」,還是「不忌採用壓迫手段達成目的的強人」。特朗普對亞洲地緣政治局勢和外交實質內容的了解程度也讓人存疑。在這種情況下,「不確定性」將成為特朗普外交初期給世界的主要觀感。但在當今經濟下行、恐怖主義和地緣衝突升級之時,「不確定性」本身恐怕只能造成更多負面效應。

  其次,特朗普的「新孤立主義」傾向讓不少亞洲盟友感到不安,尤其是其外交可能更看重短期的利益交換,而忽視了美國長期以來對亞洲實力遜於美國的盟友們的承諾。特朗普可能更樂於與中國、俄羅斯等大國進行「交易」,而不樂意在較為弱小的盟友們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無疑,美國在亞洲的盟友們正在重新評估「特朗普時代」美國在亞洲扮演的角色。也有觀點認為,特朗普或會在南中國海地區部署更強勢的軍事力量以制衡中國。但他是否有足夠的外交技巧和戰略耐心,以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危險衝突?

  最後,美國的亞洲盟友們也擔心,特朗普的種種反自由貿易、反移民立場轉化為具體政策後,會進一步導致美國國內政治極端化、孤立主義盛行。如果美國朝這一方向發展,不僅國際自由主義秩序會被動搖,美國本身作為世界超級大國的地位也將受到影響。特朗普主導下的美國可能會更傾向於單邊主義,更加不可信賴,對世界事務的影響力也會下降。

  沈:菲律賓國內如何看待特朗普當選?杜特爾特總統在特朗普當選後表示,他期待與特朗普領導下的美國發展良好的雙邊關係。你認為美菲兩國未來會如何互動?

  Heydarian:特朗普主導的美國外交政策具體會如何實踐,對菲律賓國家利益又會造成何種影響,尚有待觀察。但目前菲律賓國內,越來越多的分析認為,特朗普當選對於杜特爾特政府是一大利好。特朗普注重中短期利益交換的立場,對美國本土利益的重視和對「大國政治」的偏好,都可能讓他對菲律賓內政不感興趣,尤其是目前的禁毒運動。此前,奧巴馬政府對禁毒措施中可能有悖於人權精神的手法多有公開批評,但特朗普就可能不會對此發表過多批判性言論。

  值得留意的是,特朗普和杜特爾特身上有着高度相似的「強人政治」的特點:他們都相信,憑一己之力可以徹底改革問題叢生的舊體制,從而拯救國家。從這一角度上看,目前對杜特爾特鐵腕禁毒抱有極大支持的菲律賓人,也更傾向於支持特朗普。

  對於特朗普而言,他更關心的是與中國的商業和貿易關係,而非南中國海爭議。如果特朗普政府沒有進一步觸及南中國海問題的意願,杜特爾特自然有更多的空間在這一問題上實踐他的「獨立自主」外交政策,包括處理與中國的雙邊外交關係。因此,特朗普領導下的美國政府與杜特爾特的外交互動,或許會比「奧巴馬時代」更為順暢。

  沈:在南中國海問題上,除了各聲索國(和美國)之外,ASEAN作為域內主要跨國組織,也是一個重要的持份者。你如何評價ASEAN在處理南中國海爭議中的作用?

  Heydarian:在《Asia's New Battlefield》一書中,我對ASEAN作了較為批判性的分析,因為我對其內部凝聚力存疑。事實上,在過去數月裏,我們看到ASEAN內部圍繞南中國海問題存在嚴重分歧,並不能應對當前局勢。這背後有兩方面原因:第一,ASEAN的組成極為多元,各成員國有各自的利益和戰略取向,有時它們很可能是互相矛盾的。第二,ASEAN的決策機制不僅是「基於共識」,而且是「基於一致」。換言之,只要有一個國家對某一方案提出異議,這一方案就無法在ASEAN實施。

  沈:面對目前變化的地區局勢和中美關係,ASEAN國家如何更有效地應對?

  Heydarian:我提倡的是「小多邊主義」(minilateralism),即ASEAN內部數個在某一特定議題上有着相同利益訴求的國家,應當協調它們的外交、國防和戰略政策,共同發聲,以打破ASEAN的決策僵局。例如在南中國海爭議問題上,ASEAN內部的相關聲索國家可以就「尊重國際法」這一立場做出集體表態,同時表明中國的「歷史權益」這一立場並不完全被國際社會所接受。不過,即便是在菲律賓、馬來西亞、越南等對南中國海局勢有着共同訴求的國家內部,分裂依舊存在。菲律賓和馬來西亞對待爭議的態度已經從「多邊主義」轉向「雙邊主義」,特朗普主導的美國對亞太盟友的支持力度尚不明晰,「小多邊主義」在這種戰略環境下就很難成功實踐。可以肯定的是,在缺乏美國制衡的情況下,ASEAN成員國是不會單獨冒險與中國對立。但在東亞和西太平洋地區,大國政治的不確定性加劇,東南亞國家始終有必要增強自己的實力並拓展戰略合作關係,與日本、韓國、澳洲等國家一起以「中等國家」的身份進行戰略互動與協調,在大國競爭中保持自己的戰略利益。

  (訪問略有刪減)

  本文由香港政策研究所國際關係中心沈旭暉策劃,黃思為筆錄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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