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結束,五月將至。每到這個季節,艾略特的那幾句詩,總會像桃紅柳綠、候鳥回歸一般,自然地翻騰出來。尤其是那句,「四月是最殘忍的月份,從死地上/滋生出紫丁香,將記憶和慾望/混合在一起,用春雨/將遲鈍的根攪動」,這幾年來儼然成了某些人的「文學口紅」,不加節制地塗抹。
同一句詩,不同的人會從中咀嚼出不同滋味。文學鑒賞力固有高低之判,但這種鑒賞卻又是主觀的,能洞徹批判反思奧義的恐怕是少數,有人混沌虛無,有人消愁傷懷,有人頹廢淪喪,詩本就是流動的,幻化無形的嘛。
其實,《荒原》遠不止「四月」。整部詩集頗像一本「文學日曆」,對不同月份,賦予不同意象──「墮落的五月,有山茱萸和栗子、開花的南歐紫荊/給人在悄聲低語中食用、瓜分/和啜飲」;「聲音回來了,像八月裏一個午後/一把破小提琴不肯停歇地走調演奏」;「索具不牢固,船帆腐爛/在一個六月與另一個九月之間」「十月的夜降臨,像往常一樣回返/只是有一絲局促不安的感覺/我爬上樓梯,扭動門柄/覺得彷彿是手腳並用爬上來的一般」;「後半個十一月在怎樣應對/春天的騷動喧擾」;「在十二月一個下午的霧和煙裏/你讓場景自行布置」……
這些月份,如一串舊紐扣,被艾略特隨意縫在時間的鶉衣上。筆者不敏,對其中的隱喻和預言,不能全懂,但一旦讀完,竟覺得這些意象,就跟刻在石碑上的詩國法典一樣,不可改易一字。極速變化的洪流當中,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會有無所適從之時,有被放逐被離棄之感。《荒原》那些「月份」,或鋒利或鈍感,或靜默或暗啞,讓讀者從一種屈原式的蓬首跣足、披頭散髮中,得到情緒共鳴與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