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代,北京著名的文化沙龍有三處。一是北總布胡同「太太的客廳」,二是史家胡同「小姐的書房」,主人分別是林徽因和凌叔華。第三處的主人是男士,即朱光潛在慈慧胡同寓所辦的「先生的讀詩會」,而「太太」和「小姐」也都是這裏的常客。三十年代《大公報.文藝副刊》闢有《詩特刊》,其作者群就是以慈慧胡同的沙龍為根據地。
「客廳」與「書房」在當時都是闊氣的大宅,前者十多年前被拆除,後者則非常幸運,被改造為博物館,成為一處打卡勝地。至於「讀詩會」,而今的文青們看到眼前的大雜院,可能會頗感失望。實際上,九十年前,朱光潛租住此處時,樣子也差不多,其風光無法與「客廳」「書房」相比。
朱光潛「北平雜寫」的第一篇就是《慈慧殿三號》。這所大院落的主人是一家沒落的八旗主人,朱光潛租住的是其中兩間。大門口左邊是一所塵灰飛揚的煤棧,右邊聚集着一群「駱駝祥子」。院子裏也是雜草叢生。
有朋友勸朱光潛在圍牆上開一偏門,隔成獨院,以圖清淨,被他拒絕,而寧願與「引車賣漿者流」混雜。他有自己的生活哲學:「我並不是要找一個荒涼悽慘的境界來配合一種可笑的傷感。我歡喜一切生物和無生物盡量地維持它們的本來面目,我歡喜自然的粗率和蕪亂。」
所以在他看來,這裏處處充滿詩意。比如他寫到院子的房東:「他們的小姐們每年照例到我的園子裏來兩次,春天來摘一次丁香花,秋天來打一次棗子。」疏淡一筆,而舊時王謝之感,便蘊藉其中,如此地耐咀嚼。真正的美學啟蒙,往往就是這樣不落痕跡。或許這就是詩意棲居的真髓吧。那種刻意的精緻,正如過度堆砌辭藻,反有附庸風雅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