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手機，經常會看到「滿滿的乾貨」這樣的標題，有時，「乾貨」也被用作讚語，指內容重要、實用性強，用西南方言來說便是「扎（za）實（si）」。

　　「乾貨」的這個新意思是近幾年才興起的。這兩個字以前常在貨棧看到，前面多冠「南北」二字。南北乾貨，涵蓋了一切海鮮和山珍，各式各樣擺在一起，是交通不便年代裏的一幅美食地圖。烹製乾貨先要泡發。和刀工一樣，泡發是一個好廚子必備的手藝。

　　天之道，損有餘以補不足。反過來，心中渴望的是現實缺少的，也是至理一條。如今人們喜歡「乾貨」，大概和「水貨」太多有關。

　　吹牛不上稅，自古如是。說好聽點，勝在氣勢、美在氣質。《三國演義》裏，曹操對戰孫劉聯盟，號稱率軍八十萬，史學家考證實際人數不足三分之一。流行在網上的東西，水分就更多了，聽者不僅無需「泡發」，反而要絞透瀝乾，才能得其實質。

　　不過，渴望「乾貨」太甚，也會生出一種「乾貨」崇拜來。這幾年，「劃重點」也不過癮了。「十分鐘講完一部電影」，「半小時聽完一本書」，甚至「六十秒看完一部劇」，諸如此種，遍網皆是。

　　看架勢，似乎幾千年的文明可以捏成幾塊壓縮餅乾，三口兩口吞落肚中，萬事大吉。然而，文明畢竟是無法壓縮的。真正的好書、好戲或者優秀的電影電視劇，好就好在囫圇一個，沒什麼「重點」可劃。

　　說大一點，文明也是囫圇一個。評判「貨」是否「乾」，有時還取決於評判者的立場。譬如，有人覺得六朝駢文是文學史裏的水分，應該擠掉。但是，你讀「風蕭蕭而異響，雲漫漫而奇色。舟凝滯於水濱，車逶遲於山側」，或，「天與水兮相逼，山與雲兮共色。山則蒼蒼入漢，水則涓涓不測」，這些文字在人腦中勾勒的畫面，以及誦讀時帶起的節奏，難道不香嗎？因此，與其搜羅「乾貨」，不如囫圇拿來，讓自己的腸胃去選擇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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