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有機會一個人獨處七十二小時。

　　已記不得從哪天開始，每逢談到成長這個課題，我都會訴說自己未曾獨居的遺憾。成長期間唯一的私人空間，是在家境較好的幾年，分到一間獨立房間，但獨立房間跟獨居是兩回事，一門之隔，彷彿可以為所欲為，卻還是受盡家人的照顧。

　　「水煲沒水要添加，否則會煲乾水的！」內子跟中學同學旅行三天，忙着執行李之餘，更擔心我不能把這頭家打理好。而我，獨居的日子越近，竟然心裏越發不安。幾個月前還興奮地安排節目：結他無間斷練習半天、《蝙蝠俠》電影三部曲一次過重溫、劉以鬯《對倒》一次過閱讀、完成一篇短篇小說……。但當她真的把整個家交到自己手上，就有一種不希望她回來之後看到家裏被我弄得一塌糊塗，這莫名的尊嚴竟然變成壓力，尤其她害怕我會煲乾水弄至火燭，我也沒多少信心說一句：「包在我手上。」

　　第一夜，故意讓自己在公司多待一點，吃過晚飯才回家。把燈開啟的一剎那，我沒有那種終於一個人的興奮，而是戰戰兢兢地完成每一個家居步驟：開WiFi（否則數據會很快用光）、開煤氣爐（煤氣爐在廚房，如果忘了，要光着身子從淋浴間跑到廚房─其實一個人住，光着身子既沒人罵，也沒人知道，但還是好好把這個步驟完成）、洗衣服（開洗衣機不是大問題，要在一小時後記得有衣服未晾，倒是善忘的我一個挑戰），當然還有煲水，但第一個晚上，水頭充足。

　　家事做完，原以為可以練習一下結他，卻發覺已過十一點。一個人睡的晚上，不是睡一張大床的興奮。枕邊沒人，夜闌人靜之時，竟然像坐上時光機，感受了老來無依的淒涼。如果內子先走了，即使屆時自己已是風燭殘年，但接下來的日子怎麼過，也很難想像。即使天天可以彈結他、看電影、看書，是否能夠填塞心底缺掉的那一塊？我不知道。

　　或許，這就叫寂寞。一夜無眠，直到手機傳來內子平安到埗的消息，才在日光初現之際走向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