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去散步的順城公園,是緊挨且並行於北京西二環的條帶狀公園,長度限在阜成門橋至官園橋之間。南北走向行至正中,恰被一條東去橫街攔腰斷為兩截。這條橫街叫受壁街。
在丁字路口,街南立一塊白底紅字、東西指向的路牌「受壁街」,街北鑲一塊精緻的咖色銅板,板右側豎寫「受壁街」三個白色大字,左側橫寫三行白色小字,介紹街名由來:「西四北四條全長五百零三米。明代稱熟皮胡同,因當時有熟皮作坊在此而得名。因熟製皮料臭氣四溢,後又稱臭皮胡同。一九一一年後以諧音改稱受壁胡同……」
看明白了。先擱置新建的「受壁街」與原「受壁胡同」地理關聯,感興趣的是地名由「熟皮」到「受壁」的改變。「熟皮」者,把剝下的牛羊或其他動物皮子進行鞣製,使其變得潔白柔軟美觀而富有彈性、適宜長期存放,此乃草原遊牧民族熟稔的古老工藝;「受壁」者,《史記.項羽本紀》描寫鴻門宴片段有云:「項王則受壁,置於坐上」。背景是:當年劉邦先入關中,項羽設鴻門宴試探,劉邦宴後獻璧示弱,以消除項羽戒心,項羽接受玉璧,隨手放置於旁座之上。
以「諧音」而改地名,馬上又想到另二處:
一處是教育部近旁的「辟才胡同」。它原名「劈柴胡同」,明清時期,該地區鄰近為皇宮儲存和加工木材的大木廠,逐漸發展成為繁華的劈柴集市,聚集了大量以劈柴為生的居民,因此得名。一九○五年教育家臧佑宸在此創辦京師私立第一兩等小學堂,取「劈柴」的諧音「辟才」,寓意「開闢人才」,不僅重塑了胡同名稱,也標誌着北京新式教育的開端。
另一處是曾數年居住、位於東長安街北側的「大羊宜賓胡同」。據說,因胡同形似羊尾,曾名「羊尾巴胡同」;又因居住過一位郡王女兒的楊姓丈夫,又曾名「楊儀賓胡同」。「儀賓」,何也?又據引《燕都叢考》記載,明皇室貴族的女兒分為三等:皇帝的女兒為公主,親王的女兒稱郡主,郡王的女兒稱縣主。相應地,公主的丈夫稱駙馬,郡主的丈夫稱郡馬,縣主的丈夫稱儀賓。最終,該胡同又更改定名為「大羊宜賓胡同」。
琢磨琢磨,這幾處諧音地名的改變,似乎都循着一條文化、雅化、時代化的道兒在走,而且,許多地名的改變,都發生在辛亥革命前後。
俗則俗矣,雅則雅矣。
小則小矣,大則大矣。
靜則靜矣,動則動矣。
定則定矣,驚則驚矣。
北京的地名,林林總總。歷經世事:物非人是,物是人非,物非人非,都有。變與不變的音,變與不變的字,皆在。變與不變,盡在其中。
它們都印記了當時的社會經濟存在,都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都體現了當時的社會文化變遷。
當然,總的看:
不變,是相對的;變,還是絕對的吧。
一切,仍都在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