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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談/家鄉的水蜜桃\丁潔芸

時間:2025-07-14 05:02:04來源:大公报

  圖:奉化水蜜桃肉質細軟,汁多味甜。\新華社

  小暑當天,家裏寄來了幾箱奉化水蜜桃。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拆箱,清甜桃香瞬間撲面而來,屋內暑氣也彷彿被驅散。只見一顆顆水蜜桃乖巧地躺在泡沫隔間,好似一個個粉嫩的胖娃娃,透着玫瑰紅暈,渾身覆蓋着細密絨毛。小心翼翼取出一個,湊近鼻尖,像「吸貓」一樣「吸桃」。「嗯,是熟悉的家鄉的甜蜜味道。」我深吸一口氣。用手輕捏,還不夠柔軟。作為堅定的「軟桃黨」,我決定再等幾天,等它醞釀到軟而不爛的最佳狀態。那時,桃香更加濃郁勾人。輕薄如紙的果皮,只需用手輕輕一撕,便露出細膩如玉的果肉。一口咬下,香甜豐盈的汁水瞬間充盈口腔。吃水蜜桃時,我總做不到優雅,每每弄得滿嘴、滿手都是汁水。但一個桃子下肚,甜意直沁心脾,簡直通體舒泰。

  水蜜桃對於我,是純粹的甜蜜記憶,但對我先生來說,感情卻複雜得多。他出生在桃農之家,打記事起,父母便守着幾十株桃樹,這也幾乎是全家最重要的生計來源。孩童時,他放學或放假,都得跟着父母去料理桃樹。等桃子長到兵乓球般大小時,就得給它們「穿衣服」──用小紙袋將它們一一包裹,防病蟲害,也防鳥兒的侵擾。而做紙袋用的「膠水」,也取自桃樹上的桃膠。到了桃子成熟的季節,更是全家總動員,採摘、包裝、運輸……雖然一家人辛苦勞作,但每年品質最好的桃子,自家是決計捨不得吃的。先生說,「記憶中,兒時的夏天只有吃不完的爛桃。」等桃子賣完,活兒卻還沒完。為了來年結更多更好的果,桃枝還得修剪。「我爸爸負責修桃枝,我在後面撿桃枝。」正是調皮貪玩的年紀,暑假去幹農活總是不樂意的,先生說,「我有時候就賣慘大喊『哎呀,被桃枝刮到啦,出血啦』,喊多了,父親便識破了我的小伎倆,不再搭理,我只好又跟在父親屁股後面撿桃枝。撿來的桃枝還要背回家燒火用。」先生說,直到他上班賺錢,父母才慢慢減少了桃樹的種植。而正是這一顆顆紅腮粉面的水蜜桃,撐起了先生一家的生計,也托起了他從山村走向城市的求學之路。「我小時候可吃不到這麼好的水蜜桃。」先生捧着香甜可口的水蜜桃喃喃道。

  與我先生不同,我的父母並無種桃經歷,但他們的記憶中同樣飄着桃香。父親說,他小時候是用大米換水蜜桃吃。每逢盛夏,總有桃農推着手拉車或挑着擔子來到村裏,挨家挨戶售賣水蜜桃。父親記得,那時的水蜜桃個頭頂多只比乒乓球大一些,果皮略微發青,表面還有細密如芝麻的斑點。「但那個味道啊,太美妙了!」說到這,他的眼睛裏彷彿還藏着童年夏天的光。而母親則要等成年才初嘗這「瓊漿玉露」。「水蜜桃對我來說可是奢侈品。」母親說,外公一個種桃的朋友請他們去桃園做客,她那時已是大姑娘,才第一次真正見到、吃到水蜜桃──「原來這就是水蜜桃,原來水蜜桃是這麼種出來的。」那一口的驚艷,她至今記得。母親最羨慕的,是她的好友汪阿姨,因為汪阿姨的父親年輕時負責看守桃園。「我爸爸總是把熟透掉落的桃子留給我吃。」汪阿姨說,她放學後會飛奔五六里去桃園找父親,「我那時一點也不覺得遠,滿腦子全是水蜜桃。」汪阿姨前些年成了奶奶,有一個可愛的小孫女,小名叫「小桃子」。

  在我成長的年代,水蜜桃早已「飛入尋常百姓家」。記憶中故鄉的夏天,路邊、市場裏到處可見桃攤,擺放着一籃籃用竹篾裝的水蜜桃,整個小城都桃香氤氳。若拎一籃回家,更是滿室生香。而這熟悉的甜蜜氣息,其實已在故鄉的土地上縈繞千年。相傳,奉化水蜜桃是布袋和尚從王母娘娘瑤池蟠桃宴會上,帶回家鄉奉化的仙桃。據《幽明錄》記載內容推斷,奉化或已有兩千餘年的栽桃史。當然,較為確鑿的史料見於宋代。南宋寶慶《四明志.奉化縣志》中有「汀河之桃果」的記載,其產地便是如今的奉化錦屏街道長汀社區。同是南宋的奉化人陳著,曾在《徐鳧蛟瀑》一詩中留下「滿山藥味增新色,夾岸桃花勝舊年」的詠嘆。至於聞名遐邇的奉化水蜜桃,栽培歷史也已逾百年。據《奉化市志》記載,光緒九年(一八八三年),溪口鎮園藝匠張銀崇引進上海龍華水蜜桃品種到家鄉試種,後與一僧人合作,培育出著名的奉化玉露水蜜桃──取「瓊漿玉露」之意。一九二五年前後,第一代玉露水蜜桃就遍植奉化,甚至風靡滬上,有「一擔蜜桃闊佬笑、引得玉女下瑤台」的美譽。就連今日可與奉化水蜜桃較量的陽山水蜜桃,其種源亦於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引自奉化。如今,奉化水蜜桃「家族」更是枝繁葉茂,成熟期自五月下旬綿延至八月中旬。除了經典的「玉露」,還有白鳳、湖景蜜露、新玉、白麗、圓夢等品種。光是默念這些芳名,便已舌底生津,直嘆「此物只應天上有」。

  好,不說了,又饞了,再吃一個奉化水蜜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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