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五十年代末，麻雀赫然進入國家頒布的「四害」之列（後來牠的位置被蟑螂替代了），全社會形成了一種共識並付諸行動──有組織地利用藥物和網具等手段予以捕殺，以滅絕此族為能事。到了我記事的時候，麻雀依舊不受待見，或被彈弓打，或被籮筐扣，或被漁網罩，不一而足。麻雀的命運，差不多如同過街老鼠，處境可危。時至今日，麻雀已成為國家二類保護動物。放眼望去，牠們的數量比起我兒時已少了很多，仔細看看，認真想想，麻雀非但不可恨，其實還有不少可愛之處。

　　在我家房前的小院子裏，每天都不時有成群的麻雀飛來飛去。雖然時間不定，但大致也有一定規律，就是大都在我們吃飯的時候來小院覓食──院子裏有幾個菜畦，牠們或是落到蔬菜上，或是立於樹枝上，啄食蔬菜種子和小蟲子。嘰嘰喳喳，吵吵鬧鬧地好一陣子，然後聚到樹上磨喙，稍有聲響便一轟而去，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麻雀造訪的次數多了，我開始擔心起來，院子小，食物少，牠們肯定吃不飽。於是，我就在地面上撒上一些小米供牠們食用。每次牠們飛來時，都是很機警地窺探一番，確定沒有危險後，才一起飛落下來啄食。覓食時，牠們會不停地環顧左右，一有風吹草動，就會一鬨而散。我隔三差五地放置一些米粒，每次都被牠們一搶而光。我試探着走近牠們，但是，我過去牠們飛走，我走了牠們又飛來，像是玩兒着捉迷藏的遊戲，總也建立不起起碼的信任。我幾次隔着窗戶拍照，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牠們。我想，牠們之所以如此驚恐，大多是受包括人類在內的其他物種的加害所致。

　　麻雀優於別的動物，甚至是優於人類的一大特點，是牠們具有強烈的團隊意識和有福同享的可貴品質。每當牠們發現食物時，第一反應不是自顧吃食，而是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開始，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當是牠們找到食物後的喜悅，漸漸才發現，牠們有可能是在呼喚同伴，假如沒有其他麻雀飛來，牠們啄上幾口後還是會飛走，不一會兒會有更多的麻雀一道前來進食。可能是我把牠們理解得過於高尚了，或許牠們尋來同伴是為了壯膽。但是，此情此景此舉，還是令我覺得牠們非常可敬可愛。在物欲橫流、世風不古的今天，人類社會需要人性的回歸，自然界需要生物鏈的完整和平衡。看到這些小生靈歡蹦亂跳地出沒在樹叢花草之間，嬉戲打鬧，你還會覺得牠們可惡可憎嗎？還會認為牠們是宇宙萬物間一個弱小的物種，而施以殺戮嗎？

　　初夏的山上，草木蔓發，綠樹成蔭。園子裏的樹木，已經開始遮擋視線，常常是只聞鳥雀聲，不見鳥雀影。每天早上醒來，聞聽着清脆悅耳的鳥語歡歌，此起彼伏，時急時緩，那份輕鬆和愉悅真的難以言表。

　　通過去年冬天以來的這場震驚全球的瘟疫，對於誰是這個地球的主宰，人類有了更多的反思，恐怕不再有那麼多的自信。在威力無比的大自然面前，任何物種都顯得非常渺小，不堪一擊。萬物生靈，都是宇宙間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所有生命都值得尊重，誰也沒有權利剝奪其他生物的性命，只有平等相處，和諧共生，才是保持平衡、持久和平的長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