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晶廳裏,雨果常寫一會兒就要往窗外看一會兒,望不厭浩瀚的天空,遼闊的海洋,還有海峽群島中的其他小島,自然,也要看一下離他家不遠的他的情人朱麗葉的住屋。《海上勞工》中許多關於海上風浪、暴雨、霧靄的描寫都得益於他在閣樓上站着面對英吉利海峽,也得益於他常在根西島上奔波、觀察。他不會說英文,但島上來自法國諾曼第地區的移民能說法語,他很高興跟他們交談,了解當地風情,至於當地說英語者,他開玩笑說:「英國人若要跟我說話,就讓他們先學一下我的語言吧。」
他有豪華的書房,闊氣的桌椅,但他不喜歡的正是那種豪氣和闊氣,坐在那裏他是寫不出一個字來的,所以那閣樓才是他的書房。他有漂亮的卧室,舒服的大床,但他不喜歡,寧願睡在閣樓上,睡在一張又窄又矮、本是僕人用的小床上,就像睡在地鋪上一樣。他的整個故居看似炫富的豪宅,其實這是他崇尚藝術氣氛、酷愛室內設計的結果,而其個人生活寧願是斯巴達式的。他確實喜歡簡樸而剛健的生活,本性又正直善良,所以他富有對貧弱者的同情心,具有對世界和社會的責任心,能以人道主義精神描述人間的悲苦,寫下勞動者吉利亞特的高貴和慘遇,寫下聖母院撞鐘人加西莫多的醜貌和仁厚,寫下女工芳汀的悲慘命運,也寫下了企業家冉阿讓投身於起義和巷戰。世界充滿悲慘,雨果清楚了解世間現狀,所以他沒有把世界描繪成天堂或樂園。
歐特維爾故居的後面有一片長方形園地,有樹木、草坪、花朵,顯然是雨果當年散步、曬太陽之地。這使我想起我在上海拜訪過的巴金故居,那裏也有一片長方形園地,也有樹、草和花,想起他年輕時曾在巴黎留學,常聞聖母院鐘聲,深受法國文學影響,雨果是他的老師之一。他曾寫道:「我在法國學會了寫小說,我忘記不了我的老師是盧梭、雨果、左拉和羅曼.羅蘭。我學到的是把寫作和生活融合在一起,把作家和人融合在一起。我認為作品的最高境界是二者的一致,是把心交給讀者。」雨果正是把心交給讀者的典範,所以其作品具有表達世代民眾心聲、永留青史的偉大價值,博得各國讀者的永久摯愛。拿破侖三世下台後,雨果返回祖國,一八七○年病逝於巴黎,超過兩百萬人參加他的葬禮遊行。
我們英倫三島之旅的最後一個景點是聖米歇爾山(Mont-Saint-Michel)。這座山不屬於英倫三島,而是位於法國西北部諾曼第地區,山上建有宏偉的修道院教堂。此山四周是低平的灘地,教堂就顯得格外高聳,給人以插入雲霄之感。當大海潮洶湧而來時,整座山會全被海水包圍而成為一座孤島。不過現在已修有長長天橋,不論潮漲潮落,人們可隨時前去參觀、做禮拜。在閱讀一些資料後,我忽然覺得此次旅行與雨果息息相關,—第一天就與雨果在根西島「結識」,而現在又隨他到了法國,到了聖米歇爾山。有關資料說,早在一八三二年,雨果就對破壞名勝古蹟的行為宣戰;一八三二年,雨果走訪當時用作監獄的聖米歇爾山,見到聖物箱裏竟然有癩蛤蟆,不禁大發雷霆,厲聲質問道:「法國人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了解古蹟有多麼神聖?」我這就更理解他為何對圓明園被焚毀如此痛惜,並相信他若知道巴黎聖母院發生火災,他會比任何人更感到痛心。
我從英倫三島和諾曼第地區帶回不少難忘的印象,也銘記了雨果的一段名言:「世界上最寬闊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寬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闊的是人的心靈。」讓我們向現已二百一十七歲的維克多.雨果先生學習,用比海洋和天空更寬闊的心靈,為保護和發展世界文明作出應有的貢獻。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