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李洱在新書分享會上為讀者簽名。
二○二二年,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工作十一年後,作家李洱調到北京大學文學講習所主持小說家講堂。因此緣故,寫下不少關於文學創作、文學閱讀的隨筆。日前,這些文學筆記集結為《超低空飛行:同時代人的寫作》,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推出。
「這些文章要麼是對小說的講解,要麼是對小說家的評價,要麼是對小說評論家的追憶,幾乎都與小說有關。」李洱近日接受《大公報》採訪時說,始終在文學場域之中,又能以飛行的姿態保持一定距離,可以對文學發展態勢有一個整體性的把握。他想記錄下有故事、有個性的「同時代人」的寫作和自己貼近看到的文學現場,而這種接近現場的觀察,便如同「超低空飛行」。/大公報記者 張帥
寫接近文學現場的筆記,李洱有他的優勢。他曾在《莽原》雜誌做過十年編輯,後來在中國現代文學館與不同年齡、不同風格、不同國家的作家打過交道,現在到北京大學工作,也要根據課程安排邀請作家來講課。這讓他有機會了解不同作家的個性、生活習慣。而且他是出名的「一首長詩念一遍,再下一次就是背誦」的作家,博聞強識,記憶力驚人。
這本《超低空飛行:同時代人的寫作》共分三輯,輯一、輯二着眼當代,閱人、閱世、閱文,剖析、解讀同代人的創作,既包括對汪曾祺、史鐵生、張潔等逝者的追念和回憶,也涵蓋對莫言、格非、張煒、梁鴻、何向陽等同道的賞鑒與評論,輯三則集中展示了作者關於如何讀經典、如何悟文心的閱讀興趣和創作經驗。
信手拈來中有細緻觀察
李洱說,他試圖讓自己和作品中的人物,讓作品中的人物和讀者,讓自己與同時代有故事、有個性的不同作者、不同文本之間的對話能夠真實地呈現出來。
悼念史鐵生,他寫到是在電梯裏接到莫言的短訊說鐵生去世了,當時周邊的人聽到這句話都被吸引,「電梯安靜地上升,上升,電梯的門開了,卻沒有人下去。他們似乎想從我這裏知道更多的情況」。回憶評論家程德培,透露「德公」多次對他開玩笑「在嚴肅的前額下,你有一張嘲笑的臉」,每次說過這話,還要問一句不生氣吧?然後再找補說「拉伯雷也有這樣一張臉」。
諸多豐富的細節,讀起來生動傳神。「李洱寫到在瑞士伯爾尼的會議上見到作家張潔,張潔演講時坐在高腳椅子上,上身挺得筆直,雙手交疊平放在膝頭,下巴微仰。他對張潔說張老師您剛才像個女王,但是張潔糾正『別叫老師,叫大姐』。這正是我心目中張潔的形象。」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總編輯韓敬群說。
作家梁鴻則評價,李洱的表達方式雖是信手拈來,但讀者可以感受到他的細緻觀察,「在小說書寫中李洱是嚴肅的,但在這本書中他卻是溫柔的,為他所書寫的人樹立起了鮮活的形象」。
「建設性的批評比以前更多了」
在《超低空飛行:同時代人的寫作》裏能看到不少精彩文學賞鑒與評論,如認為汪曾祺用口語寫作,是要「回到誠實的個人,回到真切的語氣,回到世俗的煙火,回到一個老百姓的位置」;寫邱華棟,「如果說別人寫的是回憶中的失敗,那麼他寫的就是征服中的快感」;評價馬爾克斯與博爾赫斯,稱前者是「用文學介入現實的代表」,後者是「用文學逃避現實的象徵」。
有聲音認為,當下的文學評論只有互評與吹捧,較少有建設性的「批評」。李洱則說,他的看法正好相反,不能排除互評中確有吹捧,但那不是主流。事實上,真正具有建設性的批評比以前更多了,學理性更強了,很多人發現不了真正的建設性批評的存在,是因為文學批評越來越專業化了,很多人看不懂,或者由於缺少耐心導致視而不見,或者出於各種情緒而不願意承認。
「有一個基本常識還需要強調:我們看一個時代的文學成就,要看的是重要作家取得什麼樣的成就;看一個時代的文學批評,要看的也是重要學者、批評家是如何評價重要作品。」他指出。
一部小說只去完成一個想法
在寫作圈,「聽說李洱在寫一部小說」是作家朋友調侃他的一個方式,卻間接反映出李洱創作周期比較長的特點,像《應物兄》前後足足寫了十三年。
李洱向《大公報》介紹,在寫作習慣上,即便是創作長篇小說,通常事先他也沒有提綱,而是「願意讓各種念頭、紛繁的思路處於某種未名的、活躍的狀態,所以有時候寫出來的文字會與整體的思路不大相諧,需要進行大量的修改」,很多小說幾經修改,想找到所謂的最合適、最準確的詞句,對具體的詞句的修改就更多了。
「有些作家,有一個想法或者觀念,會通過多部小說,用不同的故事,從不同的側面去呈現。有的作家,有了一個想法或者觀念,願意只用一部小說去完成它,不願意去寫第二部。」他說,自己屬於後一種作家,這種作家必須耐心地等待自己的想法或觀念出現了改變之後,才可能去寫新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