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製作大型紮作需要很大的空間,冒卓祺要把「工作室」搬到路邊。\大公報記者 賀仁攝
【編者按】
「非物質文化遺產不是『死寂的遺產』,它是有生命力的。」過去數十年,「文化遺產」的定義不再局限於文物藏品及法定古蹟,還包括傳統的承襲、生活的模式,但有多少市民有感非遺是我們的文化,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只屬於表演者?
國家「十四五」規劃明確支持香港發展成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新的環境下,能否推動香港非遺項目的發展,甚至令非遺起死回生?大公報記者走訪多位學者及非遺傳承人,探究屬於我們的非遺。
復活非遺【紮作】/說起紙紮,總會給人刻板印象,是做白事嗎?是香燭店的「招牌」?「紮作不是迷信,是中國人的傳統文化!」
紮作技藝雖然在2017年已被列入首批「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惟後繼無人,還掌握紮作技藝的師傅全港不足30人。
昔日百家爭鳴,每個紮作師傅都有自己的絕活,同樣的紮作,一百個師傅就有一百種樣式,是獨一無二的藝術品,但如斯好風光,俱往矣。入行三十年的冒卓祺慨嘆,「在市民眼裏,這不是藝術品。你花100小時造一個燈籠,其他人可能覺得只值100元,連最低工資都無。」\大公報記者 伍軒沛
「欸!這個你不懂吧?大士王是盂蘭盆節中會用的神像,不是紙紮公仔!」冒師傅在路邊一邊忙着製作大士王像,一邊向小記「投訴」大眾對傳統的誤解。紮作在傳統節日慶典和民間宗教儀式中經常亮相,「以前沒有什麼科技產品,你想到的,無論是用的還是看的,全部可以紮出來。」
紮作離不開四個基礎步驟──紮、撲、寫、裝。「四個步驟千變萬化!」說着,說着,冒卓祺回憶起廣府派的紮作技藝師傅──關多先生,「一樣的四個步驟,關師傅紮紙人的細節真是無人可及,尤其是女性,他紮出來婀娜多姿,即使是拿來燒的,都不會隨隨便便,在他之後我再也沒有看到其他師傅能做到這種水準。」
「以前要求師傅教我,現在想教都未必有人學……」
紮作在50、60年代最鼎盛,百家爭鳴,正正是因為每一個師傅都有自己的絕活,不外傳,同樣是製作大士王,一百個師傅就有一百種樣式,有的面目更見猙獰,有的體型更壯,有的則注重細節,各有千秋,絕不相同。但隨着科技發展、經濟模式的轉變,製作需時的紙紮技藝漸漸式微,也被刻上迷信、守舊的形象。冒卓祺估計現在香港的紮作技藝師傅不足30人,「以前要求師傅教我,現在想教都未必有人學……」
冒卓祺19歲入行,在業內打滾近30年,如今在元朗大橋街市一處隱蔽的小店繼續創作。「香港的手工不值錢,特別是社會觀念的約定俗成,人們不願意欣賞紮作。」他指着一個兩米長的紙紮兔子燈籠,這個燈籠他花了兩周才完成,但賣出去時都不敢開價,「因為在大眾眼裏,它不是藝術品,只是個紙糊。你花100小時做一個燈籠,他可能覺得只值100元,時薪確實連最低工資都不夠。」
為了推廣紮作技藝,冒卓祺除了到學校開班,平日對路過駐足觀看的小孩子,他都會取出竹篾耐心教導,只希望社會大眾能夠了解紮作的藝術價值,而不是指着作品就只懂叫「紙紮公仔」。現代人受西方文化影響,對紮作留下了非常錯誤的誤解,認為紮作只關係祭祀、迷信、鬼神,然後拒絕接受這種傳統文化。「中秋的燈籠,重陽的紙龍舟,甚至是元宵的花燈,這些都不是迷信,是中國人的傳統文化,祭祀只是其中一部分!」冒卓祺表示,紮作最能展示中國人的創作力,「以前的人,沒有的東西就紮出來。慶典要有神作伴,就紮個神出來;想祭祀時有食物給祖先吃,就紮食物出來;想自己的招牌更搶眼,就紮一個紅紅花花的廣告牌……」
政府近年為保育非遺確實有下過功夫,但成效不彰。冒卓祺表示,非物質文化遺產辦事處在2019年推出「社區主導項目」,資助申請人推廣和延續非遺在社區的發展。但申請程序非常繁複,而他得到的二十多萬元資助,僅夠開一個約100小時的課。
「十四五」規劃明確支持香港發展成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冒卓祺非常期待,「如果政府更重視非遺,也許是非遺起死回生的一次重要契機。」除了發展前景、社會對行業的誤解外,冒卓祺認為傳承紮作技藝最大的挑戰就是存放空間不足。「就一個盂蘭節擺放的大士王,就已經三米高,即使分拆了,一般店舖也難以存放。」冒卓祺要在路邊製作,特別是獅頭及麒麟等大型作品時,待在路邊更長時間,日曬雨淋、風塵僕僕。
「不會要求下一代以此為職業,畢竟他看到我做了大半輩,做了什麼」
「最需要政府給我一個空間,工廈、荒廢學校都得。非遺要賺錢生存已經不容易,租金壓力佔了最大部分。」冒卓祺希望,政府能夠按不同非遺項目的需要提供協助,讓他們不至霎時重生,至少生存得輕鬆一點。
最後小記問冒師傅,會將技藝傳給下一代嗎?他思考良久,「會教吧,但不會要求他以此為職業,畢竟他看到爸爸傳承了大半輩,做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