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海子詩歌風格樸素,流露田園色彩
海子一直是我喜歡的詩人,快樂笑臉下有顆痛苦的心,如同他在詩中所寫的「麥子,別人看見你覺得你溫暖美麗,我則站在你痛苦質問的中心,被你灼傷,我站在太陽痛苦的芒上。」似乎所有的詩人都特立獨行,超越常人思維,在心靈靜謐的角落,獨自感悟大千世界,感受每一處的春暖花開與陰晴雨雪。1989年,海子死了,他永遠停留在二十五歲。
看海子的照片,見到快樂的笑臉,明亮的眼神,還有一頭鬈髮。最初只感到他年輕活力的一面,後才發覺他是寫出「昨天的大雪,今天的雨水,明日的糧食和灰燼」的海子,是一個嚮往「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海子,也是一個寫出「活在這珍貴的人世間」的海子。他是可以明亮地笑的海子,也是在詩的國度製造帝國光榮的海子。那是他的世界,他沉浸其中,在緩慢時光中有無盡流年。
海子就此永遠的停留在二十五歲。
你從遠方來,我到遠方去
遙遠的路程經過這裏
天空一無所有
為何給我安慰
——《黑夜的獻詩》
記起那些翻越雪山的虔誠轉山人,投身茫茫荒野自然之中,他們要尋找的是遠方,是探尋心底的那片世外桃源。海子也是一位尋找內心世界的轉山人,一位以夢為馬的詩人,歲月易逝,一滴不剩,透過無數的黎明和暮靄,追尋着遠方。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籠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眼淚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海子曾說過,抒情就是血,他的所有作品都呈紅色,都是用心血浸泡過生成的。從1984年的《亞洲銅》,到1989年的《春天,十個海子》,表現出詩人一生的熱愛和痛惜,對於一切美好事物的眷戀之情,對於生命的世俗和崇高的激動和關懷。
秋夜長,秋風涼,
誰家的孩兒沒有娘,
誰家的孩兒沒有娘,……
月亮滿西窗
這是首舊日的童謠,在過去了半個世紀之後,我們生活的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曾經睡着了一般的鄉村也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模樣,海子生於農村,面對大地上春天到來時自動綻放出的生機,面對大自然的傑作,海子感到渺小、迷惘和緘默,並感到了死亡的降臨,所以「傾心死亡」是海子對藝術和生命的一種終極式的哲學理解,是使他的作品煥發出不朽力量的原因。
我常想,在黃昏收攏了翅膀,餘暉被老阿媽掃進圍兜,暮靄悄悄潛入時,海子會是怎樣的一種心境。他會想到久遠的未來抑或往昔,是感懷還是慨嘆,我不得而知。因為他的思想正如他的詩行一樣在詩的世界裏走得那麼遠,跳躍不止,不會像張愛玲所述那樣「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不會像《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那般惆悵,他在詩的國度憂傷,落落寡合,但不是白衣勝雪的頹廢傷感,他的孤獨是渺渺晴空下的一方聖地,一個擱淺的港灣,是冬日暮靄中的一抹暖陽。
古人說一念生死,一念悲喜。海子的詩不是大起大落,沒有大悲大喜,他用手中的筆直指生活中的苦與痛,「亞洲銅,亞洲銅,祖父死在這裏,父親死在這裏,我也將死在這裏。」只有真正走進了生活的人,才能感同身受的體會海子筆下流瀉的淚水。
海子追求的,渴望的是一個安寧的世界,他的詩歌的起點是生命元素,生命在出發與抵達,生與死,虛與實的輪迴中流轉,海子自稱他的長詩創作,是出於巨大生命元素的召喚,這些生命元素潛藏在文明的深處,古詩說: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巨大生命元素的召喚,卻讓這樣的一個叩問天機、活在珍貴人世間的海子走到遙遙他方,沒有對世界的留戀與徘徊。
尤娜 香港尚青文社成員